第四章 重出江湖
丙寅年的腊月是如此漫长,石伯翰度日如年。“文革”结束了,大家平反了,邓公送股票了,甚至青年学生又开始游行高喊自由民主了。这不是人生的重大机遇吗?他难道不想与青年学子一起“到中流击水,浪遏飞舟”吗?倘若今天再不重新起航,岁月还能给自己另外一个出征码头吗?然而,古往今来有五十大半重出江湖开创事业的先贤吗?
自从进入知命之年,他已经开始为退休生活规划。他花更多的时间阅读,电厂是国家大型企业,有个图书馆,他成了那里的常客。他翻开了年轻时候想读却没有机会拜读的《资治通鉴》、《红楼梦》、《共产党宣言》等鸿篇巨制,悉心做了笔记,写了心得感想。最令他爱不释手的还是当代长篇文学,这些最能反映时代的心声。当时的文学作品很难用今天的“市场”这个概念来估量价值,获奖可以代表作品的地位。他借阅了两届茅盾文学奖的全部作品,他深感时代在召唤,思想在解放,文学在飞跃。他开始练习书法。虽然他的硬笔书法在华东电力系统颇有名气,人称“翰林”水准,但毛笔早已生疏,基本停留在解放前。除了读书练字,他还经常垂钓,这是最符合退休生活的户外运动,富春江恰好提供了天然渔场。他想象着自己有幸钓起一条鲥鱼,在亲朋好友面前炫耀一番,亲自下厨,共享美味。他还有一个梦想,就是退休后与爱人和孩子,与雪林、钟诚那些革命战友一道,从钱塘江的入海口乘船上行,穿越横跨半个多世纪的钱塘江大桥,目睹黄公望《富春山居图》的现实画卷;跨越富春江大坝,感受“七里扬帆”,与严子陵共垂钓;再翻越新安江水坝,游览千岛之湖,品味湖之鲜鱼;最后改乘乌篷小舟,进入古徽州境内,寻找富春江源。
然而,那个腊月石伯翰完全是在矛盾中度过。他没有去过图书馆,没有钓鱼和夜捕,也没有提起过毛笔。他经常在江边发愣,或在家中徘徊。一天,他随手拿起家中的曹墨——那是他华东电力系统硬笔书法一等奖的奖品。他看见砚墨上刻着曹素功的名字。曹素功就是富春江源头的徽州歙县人,生于明万历年间,卒于清康熙二十八年,经历明清两代。曹素功四十五岁成为贡生,身居官场。但清康熙六年,曹素功辞官,开始做制墨之营生。接手了吴叔大的“玄粟斋”并改名“艺素斋”,为了避康熙皇帝的名讳。“艺素斋”除生产贡墨之外,同时生产实用性强的应市之墨,品种之多,造型亦繁杂,工艺精益求精。后得到了清康熙皇帝的赞赏,赐曹家之墨“紫玉光”三字,使得曹墨名声大噪。曹素功不正是五十多岁辞官,并创立了流传三百多年的名墨吗?古人尚能如此,今人为什么不能步其后尘甚至超越前辈呢?他眼前一亮,犹如一道金光闪过,思绪豁然开朗,信念从此坚定。
困扰了一个腊月的心结终于解开,即便明天就是大年三十,他也要向爱人坦白,一鼓作气,今年的事今年办。他说打算过年后就提前退休,让小铁顶职。爱人正好也有此意,何况她离退休也就剩一年多。当然她的想法还有些不一样,她想回到杭州,如果医院同意,把母亲接回家里照顾,现在一年要跑杭州好几趟。但当她听说他想退休后计划开办企业,不免有些诧异。
“都快六十的人了,还想着赚大钱?”她不解地问。
“不,我只是想把失去的人生补上。”他感慨万千。
“你想做什么呢?”
“做内衣,打出自己的品牌。”
“你了解女人吗?你看见过多少女人的乳房?这行业你熟悉吗,做过吗?”虽然她清楚石家曾经是制衣之家,但对他做内衣却疑虑重重。
“女人爱美,这就是无限的市场。中国现在除了一些国营企业做内衣,还没有专做内衣的私营企业,我们正好可以填补这个空白。这些东西将来完全可以是私人定制,国营企业限制太多,做不了。”他已经做过一番调研。
“办厂的本钱呢?要买机器,要雇人,要租场地,咱不当掌柜三十年了,能行吗?”
“亲爱的,你看见桌上的墨了吗?三百多年前曹素功也是五十多岁辞官,创办字号,获得了康熙皇帝的赐名。我也受过高等教育,为什么不能试一试?内衣面料最少,设计简单,利润较高,对于我这样新加入的最有利。纺织服装是中国的优势,我也一直有一个梦想,就是创造中国人自己的名牌,把中国人自己的服饰文化带给世界。”他似乎已有宏伟蓝图。
“如果失败了怎么办?欠下一屁股债,难道你想让小铁父债子还吗?”她们张家也曾是生意人家,不免有这样那样的担忧。
“有志者事竟成。如果失败,我绝不会拖累孩子。”他态度坚决。
知夫者莫过于妻。石张两家原先都是从事纺织服装生意,要不是一系列的“运动”,现在或许已经是知名商号了。她想起了“文革”初死去的哥哥,一位留欧的有志青年,也曾经在家人面前发誓要做中国人自己的品牌。她相信丈夫绝非一时头脑发热。她是多么地爱他,拒绝了所有的说媒,甚至愿意做她的妾,她有什么理由不支持自己的丈夫呢?
过年以后,石伯翰与爱人第一时间上报了提前退休的申请,理由是照顾年届八旬的母亲,因为老人还住在精神病院。他们也同时提出由儿子石悲铁顶职。小铁作为电厂临时工已经在水工班干活,主要工作就是潜水,对大坝水下情况进行维护。最大的本钱是身体好,人也活泼开朗,与同事们相处融洽。鉴于他们家庭的历史情况,如今都得到了平反,厂里比较关照,很快同意提前退休,并让小铁顶父之职,成为电厂水工班正式职工。另外一个名额恰好照顾一位领导的子女,同时顶职。仅仅一个月,他们成为退休人员,回杭州家里,开始新的事业和生活。
他们收拾了延安路上石伯翰家的房子。一楼早已改做国营景德镇瓷器店,前面商店,中间厨房,后面仓库。二三楼是石家,做饭一楼公用。他们一同去鼓荡的精神专科医院打算把母亲接回家,淑仪专职照顾。但医院说老人病情相当不稳,经常无缘无故拿东西伤人,按照规定是不能出院的。无奈,他们只能放弃,说好每周来探望两次。淑仪不想退休后仅仅每日做饭洗衣,怎么说也是掌柜家的女儿,要帮他东山再起。万事开头难,能有妻子帮衬是最好不过。
离开杭州城二十余年,很多情况都已变样,开厂千头万绪,得找个人来问问。石伯翰首先想到了他们家的老伙计阿德。阿德比他略小,孤儿,1945年冬天,穿着破破烂烂在他们家门口要饭,骨瘦如柴。石墨轩夫妇看他可怜,收留他做伙计。用今天的法律来解释,阿德是彻头彻尾的童工,甚至不够十四周岁入团的年龄。但在战火四起的年代,能跑跑腿,给一口饭吃和一个遮风挡雨的住处,就是最大的仁德。阿德念着石家的好,一直跟着石家。石墨轩打算教他裁缝,可能因为没念过书,底子薄,几次下来毫无长进,也只能放弃。但“文革”时红卫兵逼他交代石墨轩的“罪行”,他始终一句话:“石老板是好人!”“文革”后成立国营大型纺织厂,他是仓库保管员,实际也是一名装卸工,五十好几的人了,还同年轻人一样比体力扛大包。
“少掌柜。”阿德称呼石伯翰一直没有改变。
“都什么年代了,早就不是少掌柜喽,就叫我名字吧。”他请阿德坐下,说出了他的想法。
“原来你退休了还要重新办厂当大掌柜啊?”阿德有些惊讶,问道,“办厂要本金,还要厂房,还得招工,这些都准备了吗?”
“钱我想办法解决。厂房你帮我看看哪有空的地方,比如不用的仓库什么的先借一借。招工你找找有没有合适的人先介绍过来试试。”石伯翰直言不讳。
石家的事就是自家的事,他一直这么看,也这么做。介绍人手他没把握,但找找仓库他还是能帮得上忙。
“厂房和招工的事不用太着急,我们先把营业执照拿来,淑仪会去跑那些部门。我先做设计,家里有一台缝纫机,淑仪家也有一台,临时先凑合着用。”石伯翰补充道,“你继续上班,顺便打听打听,不用急,三个月内给我消息就可以了。我筹备资金也得要一些时间。”
阿德点点头。
他们又聊了聊近况,聊了一些认识的人。阿德说大裁缝周师傅去世前很后悔,红卫兵把他逼得没办法,他也有你们家的股份,虽然只有两成,但可以扣上资本家的帽子。
……说着说着,阿德开始伤感。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块手帕,里面居然包着一根金条。这是大裁缝师傅临终前支开家人,委托阿德把那几年的分红偷换成金条还给石家,并向他们真心实意地道歉。石伯翰沉默良久,问了一句他家人现在怎么样了。阿德说他死后,全家都回了农村老家,一直凭裁缝手艺吃饭,如今他儿子在家做裁缝,孙子也有了,日子过得去。
历史沉重的一页已经翻过,但新的一页也没那么轻松。办厂首先要解决资金问题,拦在眼前的就是生产经营型企业的注册资本——50万!在当时是怎样一个概念呢?石伯翰去年全年的收入总和大约1000元,这是按他三十多年工龄和工程师职称的标准,在厂里同事中已经不算低。相对于全国各行业,电力系统的收入又是走在前列。当时“万元户”还是个时髦的称呼,普通老百姓几乎不敢想。显然,50万等于一个电力工程师石伯翰干500年的收入,不就是一个天文数字吗?石伯翰与张淑仪多少还有些家产,值钱的当属房子,他们商量着张家的房子卖了做本钱。张家与石家情况差不多,一楼的房子也被当作资产核算到了公私合营的企业中,现在已与张家无关。二三楼总共五个房间,一个大厅,再加一个大露台。但当时卖房子哪像现在那么容易,既没有完善的中介市场,也缺乏自由的市场需求。还有一个重要问题,即土地产权,改革开放不久的土地市场仍是缺乏标准的沼泽地带,一不小心就会陷入泥潭。
他们到处打听怎么卖房。邻居小王倒有个主意,找亲朋好友请他们介绍买家,卖成了送两条烟再请吃个饭。他的北京堂哥就是这样。美国留学读完本科与硕士,毕业后当地就业,不久结婚生子,正式落户美国。他劝说父母退休后也去美国养老,顺便帮他带孙子。此时的出国潮正席卷华夏大地,老人听从了他的安排,决意赴美安度晚年。他们是老北京,底子比较厚实,“文革”也没受到大的冲击,一套城区的小四合院是家里的重要财产,一半出租,另一半自住。朋友介绍了一位亲戚花了30万买下了他家的四合院。他估计石伯翰爱人家的二三楼最多也就十来万,若是有一楼门面,那就能有20万。但能出得起这么一笔钱的当时可并不好找。最后还是小王能干,帮忙找到了买家,在义乌做小商品的生意人,正好需要这样的房子。房子加上周师傅还给的金条和一些积蓄,也就大致20万,离50万要求还差一大半。他听说有的企业可以借“过桥”资金给开办人,但月息至少3分,验资后立即抽回。他算了算借30万即使只在账上待一个礼拜,少说也得两三千块,几乎是他两年多的收入,更何况验资有时还没那么顺利。他总是希望自己账上的资金越多越实越好,虚借了一笔,既费利息,要用时还得再借,没太大意义。他打算先自己尽力筹措。
石伯翰想到两个人。首先是自己的弟弟戴仲林。1979年元旦,全国人大常委会发布了《告台湾同胞书》,两岸关系缓和。台湾的父亲通过多方联系找到了他。虽然母亲下落不明,台湾那个女人并非亲娘,但父亲诚心让他过去,因为当时亚洲“四小龙”的台湾,生活水平远高于大陆。然而到了台湾第二年,父亲突然过世,后娘和她的子女争到了绝大部分财产,他仅分得自己居住的公寓,但已能生存立足。幸而台湾经济强势增长,只要肯干,总能找到一口饭吃。他每年都会写信或寄上一张日月潭的明信片,总是说“一切安好,勿念”。石伯翰深知弟弟不易,四十多岁还要重新在资本主义社会打拼,所以每年都给他邮寄一些龙井的茶叶、西湖的藕粉、采芝斋的点心、富春江的鱼干等特产,让他感受家乡的味道。七八年过去,他明显感觉弟弟生活有了很大的改善,特别是最近两年,经常寄东西过来,甚至还给小铁寄来一套名牌西装。虽然收下了,但写信告诉他千万不要再寄这些贵重的东西。因为这些资产阶级的高档西服,乡镇里还真鲜有穿着的机会。不过,现在是请弟弟帮他的时候了。他写信把办内衣企业的想法告诉弟弟,希望借些钱充当注册资金。
另一个或许能够帮他的就是代雪林。她已经赴江东省任职纺织局长,也已同女儿的学校联系好,请他们把左林毕业分配到江东省的某家纺织骨干企业。虽然“文革”中雪林父亲上交了金条和两层的房子,石伯翰总认为他父亲没那么简单。他给江东省纺织局去了电话,很快联系到了他们的局长。代雪林听说他提前退休回杭,并已经着手开办内衣企业,自然无限感慨。她深信当年没有看错翰林,毫不犹豫地表示给予他资助。她又哪来这么多存款呢?这又是一个“文革”片段。
她父亲当年被挖地三尺夺走金条,又迫不得已上交房产和其他私藏,那剩下的私货还能藏到哪呢?没有余钱以后的生活怎么为继?总不能与红卫兵一样去抢吧?万一再来个三年自然灾害怎么办?他们全家三代都挤到三楼,为了生活方便必须得把茅厕隔开。他特地去定做了两个大笨马桶,机关就在马桶底下。它有一个夹层,用工具可以打开和修复。每个下面都藏了好几根金条,维持了他们七八年较舒适的生活。虽然对外很低调,倒马桶,扫院子,晾晒衣物,买菜做饭,完全是普通市民的样子,但实际生活水准绝对小资。父亲临终前告诉女儿这个秘密,希望她用好这笔钱。代雪林几乎把绝大部分花销都放在了两个母亲身上,直到她们八十年代初相继去世。现在还剩三根金条,她都拿出来给翰林做本金。石伯翰只说是借,验资完毕立即还她,他怎么能平白无故地用她的钱呢?代雪林确实好心,她说自己已经是正厅级国家干部,收入稳定,还有住房分配,退休后也不用担心,这些金条放着也是放着,对她没什么大用。她衷心希望他能闯出一条新路,创造中国的纺织名牌。
很快,戴仲林回信,同时电附了一张凭条。他汇过来3万美元,折合人民币11万多。他说兄弟之间不言借,算是对父亲的孝心,不够他再另汇。石伯翰回信,表示只是暂借,亲兄弟明算账,企业做起来了立即归还。
卖房、借钱差不多花了两个多月,淑仪在几个部门也跑了几十趟,几乎每天都要登门拜访。不是今天这个科长出差,就是明天那个办事员请假,要不就是材料不全,补交材料也一样重复上述遭遇。效率高点的先给你看看,然后放下让你等消息。不可能你来了就给你办好,除非你有特殊关系,别人也在排队,没理由马上轮到你。城市总是这么小,总能找到熟人。熟人打了招呼就好办些,可以托人送礼了,礼一送到,第二天立即上门。其实他早已看过,又让她补这补那。等她把一套周全了,跟他也成了熟人。
50万注册资本好不容易凑齐,但要获得合法执照,比筹钱要难得多。几个部门轮番跑,工商、税务、银行、公安、土地、房管、安监,这些是统管,办制衣厂要纺织部门批准,买机器得机械部门认可,还有一些不知怎么地也会窜出来指导你一下,真是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不办企业不晓得婆婆多。张淑仪这些天胃病又犯了,经常胃痛,但还是忍住,以为就是老毛病,吃些胃药就过去了。妻子跑关系,丈夫做设计,变成“女主外男主内”。也有相互配合,妻子买菜,丈夫做饭,但她经常中午无法赶回,只能给她留着。不过石伯翰还是有个硬关系,纺织部门的事当然要找代雪林。代雪林一口答应,两省总有业务交流,更何况她是江东省的一局之长。她说纺织机械要找机械部门,她也可以帮忙,两部门平时联络也多。最令石伯翰感动的是,她主动提出东西做出来,她会帮忙介绍上海几个国营纺织品商店试销。
依旧是曾经的雪林,命运似乎把解放前和改革开放后的两人再度拴在了一起。感谢之余,他忍不住抱怨为什么办企业这么难,要盖这么多章!代雪林也叹了口气,说钟诚省长去年主政江东,上任“三把火”之一就是要解决“一个图章”问题。一个外资项目的审批往往要盖42个图章,特殊情况最多的盖了126个,外商苦不堪言。老钟拿外资委“开刀”,要求建立一个“一站式”服务的外国投资工作机构。但最终试行下来那42个图章还得盖,成了42+1。
“改革没想象的这么容易,老钟也很难啊!”代雪林感慨道,“不过现在效率倒是提高了不少,42+1比42时间省了一半,外商抱怨明显下降。”石伯翰深感老钟的不易,又问候了几句,说方便时会去江东看他。
筹办工作还有一件至关重大的事情始终没有定下来,就是企业商号和未来的牌子。要像同仁堂、全聚德那样屹立百年,名字是万事之源。石伯翰首先想到西湖或西子,西湖牌内衣,甚至不用做广告,当时杭州已有好几个叫西湖的商品。但他隐约感到使用西湖西子这样的字号未来可能会有麻烦,或许今天赚了大便宜,明天就要栽大跟头,考虑再三还是放弃。他又想了好几个,始终没有满意的选择。他一边设计内衣,一边思考牌子的事。是爱人给了他灵感。她说,内衣是为了呵护女性乳房,乳房是女性美丽的源泉,是用她里面的鲜活汁水哺育新的生命,能从这里着手想出一个合适的名字最好。他灵机一动,有了个“源”字。乳房不正是爱的源泉、美的源泉、生命的源泉吗?“源”字如一股清泉突然打开了他的思维——富春源!就叫富春源!无限风光和永远流淌的富春江水不正象征着企业欣欣向荣和百年流传吗?富、春、源三个字不正代表着女性丰饶、青春和永恒的美与亘古不变、自然流淌的爱吗?他那可爱的孙儿不是也叫石富春吗?他激动万分,当即用书法写下富春源三个大字。
设计的同时,他也在思考面料、辅料、纱线、钢托、钩眼、松紧带等一系列用料和琐碎零件。他经常去市场上询问原料,也会去商店考察现有在售的内衣。他思索着,作为民营企业要跟大块头国营企业竞争,只有价廉物美,哪怕只赚一分钱的毛利,有足够的销量也能挣钱。他买了许多品种的原料,杂七杂八地堆在家里,连个下脚的地方都不好找。他不断地试做,修改款式,测算成本,完全手工缝补,终于做出第一批令自己比较满意的内衣。他选了一个粉色的半罩式内衣兴致勃勃地请爱人试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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