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第二大街/非洲人文经典译丛·浙江师范大学非洲研究文库》:
第一章 部落
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我五岁时,父母亲把我和弟弟妹妹送到乡下和祖母一起住,他们则留在比勒陀利亚。那是一九二四年的秋天,父亲给一家户外用品公司送信,母亲则是家庭帮佣。
到莫帕能这个小村庄的最初几周,我记得自己很失落。那里离彼得斯堡七十五英里,村子里有五千人左右。祖母坐在木屋边的一棵小柠檬树下,如命运般举足轻重,如大山般令人生畏,如合欢树般坚毅。
她不怎么会笑,笑的时候会糊里糊涂地把微笑变成邪笑。但她也不是那种会哭的人:她的命令清晰而明确,就像用铁使劲敲打磨盘时发出的声音一样。我不记得她轻声呼唤过我。她有两个女儿,一个和她一模一样,另一个却是软弱无能的乞怜之人。她们很少回家,都在比勒陀利亚工作。不上班的时候,她们得照顾孩子,却都没有真正的丈夫。过去二十多年我再没见过她们或祖母,虽然我知道她们都还活着。
这些年来,在我脑海里清晰呈现的有我的祖母,还有莫帕能如水蛭般盘踞在山脚的那座大山。山里的幽暗,如此浓密黏稠。祖母似乎串通了大山和幽暗来吓唬我们。
父母亲买了两头山羊。我很高兴,动物们好像知道我和弟弟需要它们的陪伴。妹妹却几乎从我的这些记忆中完全被抹去了。即使是现在,我也记不清她那时的模样。
我们每天带那两头山羊出门,喂它们鲜嫩多汁的叶子。它们在我们手中啃叶子,挠得我们痒痒的,很有意思。有时它们对我们手里的食物不屑一顾,转身去吃灌木,那时我们是多么失望啊!
上学第一天并不是特别愉快,因为大部分时间我都不知所措。另外,往返学校得走七英里的路。
学校大厅里,我们一大群学生坐着,前面是满脸倦容的老教师。到现在我都不明白他到底是怎么管理课堂的。他让我们坐在那里,大声背诵乘法口诀表和拼写单词“M—A—T”,每读一个字母,双手拍一下。老师大声领读:“F—O—X,佛克斯;B—O—X,博克斯;F—I—X,非奎斯。”我们一边对黑板上单词的外形和神奇的发音惊讶不已,一边大声跟读。
村里有户人家将他们家的山羊和我们家的养在一起。他家儿子和我轮流放羊和上学。一想到学校,我就觉得讨厌,因为一想到它,我就会想起棍棒引起的皮肉之痛。老师们将体罚作为万灵药,广泛用于解决教学和组织性问题。如果在这事上有一丝丝选择的权利,比起上学,我宁可陶醉在阳光下,陶醉在鸟儿的歌声中,陶醉在清凉的溪水中。
是的,我讨厌上学。我对自己发誓,直到生命的尽头我都会讨厌上学。老师的面孔意味着折磨的开始,他们对我们总是棍棒伺候。所以,我宁愿跟祖母和叔父在田野里,花几天时间耕地、锄草、赶鸟或收割。我觉得理智之人根本不会在学校待上一天。事实上,其他孩子上学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老师们好像也已经习以为常。
“你今天没去上学,艾捷基。从你眼里我可以看出来。”祖母在用草秆做扫帚,一边说一边把目光从手中的活儿移开,直视着我。
“我去了,奶奶。”
“别撒谎!”她心情不好,我嗅到了麻烦的味道。
就在这时,和我们一起住的叔叔进来了。
他说:“你没去上学,艾捷基,你最好别否认。”他像一棵蓝桉树般俯视着我。
是的,我没去学校,我一整天都和朋友待在山里。为此,我付出了沉重的代价——挨了一顿鞭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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