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
一辆跑车。米罗-唐德尔的红色跑车,奔驰在通往城堡的小路上,通往我们正面看到的让人肃然起敬的庄园。唐德尔是他的姓,他是个英国人,穿着七十年代非常流行的紧身外套,他把红色跑车停在庄园庭院的砂石地上。他走了出来,从他的红色跑车里(他姓名的首字母印在跑车右侧车身原有的油漆上:M,T,,即米罗·唐德尔)。不过,他刚从车上下来,刚摘下太阳镜,关上车门。立刻,一个声音从人们不太清楚的地方响了起来。我们只知道这个声音不是从庄园内传来的,而是从花园,从庄院周围、他刚停车的砂石庭院周围的大花园,有一个声音让他转过身,背对着庄园的主门。他甚至没想过敲门,就直接朝花园走去,这并不是真正的花园。而是一些笔直高大的篱笆,似乎要把他引向一个花园,于是他开始在里面转来转去,在一行行的篱笆丛中,他以为这些篱笆会带他靠近那个声音,他以为这些篱笆会带他走近一个花园。事实上,花园就是一行行的篱笆,全都修剪得很好,俯瞰时,这些篱笆就形成了一个迷宫。他继续在小径上转来转去,两边是碧绿的篱笆,浓密的篱笆,透过篱笆什么也看不到,到处转着九十度的弯,到处是一层层的褶子和死路,他深陷在死路里,而声音时而强时而远,因为他时而转向岔路,时而不转,路时而通时而不通,而他选择方向也是根据声音,声音似乎时而来自身前,时而来自身后,时而似乎迷失在碧绿浓密的篱笆路之间。然后,声音变清楚了,能听懂这个声音在讲什么。尽管还是不知道它到底是从哪来的。这个声音和在迷宫中的米罗·唐德尔无关,和这次会晤邀请无关,它在独自响着,似乎在讲述一个故事,似乎那个在我们视线下在篱笆之间游动,那个叫米罗·唐德尔的人,在那无所事事,听任这个故事无视他的存在,自己讲述着。这是在讲述一个侦探故事,这一点人们很快就明白了,讲述一宗谋杀案的故事,而在迷宫中听到的,那个很清楚的声音,正说到所有侦探故事的关键时刻,说到侦探模拟犯罪事实的时刻,这个声音在说:有了逻辑一切就变得清楚了。于是侦探,那个模仿侦探说话的声音,讲述了一个肮脏的故事,一个英国乡村的故事,它模拟了刚刚结局的整个侦探故事,声音中非常多的肯定,但这并不真是侦探的声音,我已经说过,这是某个人模仿假想的侦探的声音,这一点很快就明白了,因为这个声音说“侦探宣布”,所以,侦探并不在场,而是由某个人讲述的故事。但是米罗·唐德尔不在听,他继续毫无方向地走,寻找那个讲故事的人,并没有真正在听他讲。那个讲故事的人,他突然出现在迷宫中心,出现在被篱笆封闭起来的一个空间里,在篱笆丛中心,坐在一条石凳上,而我们看到这,真的会以为,他所在的地方没有入口也没有出口,我们以为他是凭空到那的,是自从把篱笆栽到土里的时候就被安置在那了。可还不是他,不是我们到这时才刚刚意识到的这个人,不是他在真正讲述这个侦探故事:这个故事,他把它录下了,是磁带在转动、在说话,而他,坐在一条长石凳上,他在听自己录下来的东西,直到磁带停下来。于是,磁带一停下,他拿起放在那的麦克风,继续讲故事,他从长凳上站起来,开始讲述接下去的故事,好像在虚构,在说话的过程中虚构并了结了这宗英国乡村的谋杀故事。而米罗·唐德尔,他停在一条路的当中,正好在说话者封闭空地的后面,他开始往空中跳,试着去看或者说去发现篱笆另一边的事,这些篱笆都比他高,比他的个子高,他反复地跳,一边叫着那个人名字(在这时,也只是到了这时,我们才知晓他的名字):韦克,韦克先生。因为唐德尔提高了声音,韦克先生?!……韦克先生?!于是韦克问谁在那。但是那个叫韦克的人非常清楚谁在那;通过他那嘲讽的,或者说挖苦的,或者说存心不良的微笑,通过他那苍老的年纪和发胖的身材。我们明白他非常清楚那是米罗·唐德尔。但是唐德尔看不到韦克先生,于是他回答:是我,米罗·唐德尔,您要我今天来。确实,安德鲁·韦克要他这天来,一个星期五,他给唐德尔寄过一封邀请信,要他十八点三十分来这儿,到他称为黑暗庄园的地方来。米罗·唐德尔,他不知道,为什么他来。他们并不认识,未曾碰过面,在他们互相介绍的时候(安德鲁·韦克已经转开了篱笆,给米罗·唐德尔开辟了一条道路,并且使劲地笑着他开的玩笑,和他那通往他称之为露天教堂的秘密通道),我们领会到他们只是间接认识的,通过他们之间的某个人,或者说通过电话,但是我们还不知道任何确切的东西。他们开始东拉西扯,谈一些无关痛痒的事情,比方说,在这个地区租乡村别墅,或者度过娱乐休闲的时光,而韦克很快就把谈话向他想要的方向引导,也就是说他把谈话引到他的侦探故事。他向唐德尔解释他在写侦探小说,他没有时间娱乐,他说,比如那时他刚刚完成最新一部小说的结局。错上加错的谋杀案,他补充说:您不认为侦探小说是精英人士的消遣吗?很快他们以名字互相称呼。我们的友谊是非常必要的,安德鲁明确指出,很快他们离开了花园,朝庄园走去。突然,迷宫,这个刚刚看起来对米罗如此可怕如此难以沟通的迷宫,只不过是在到达砂石庭院之前,在停在那的红色跑车之前兜两三个简单的拐弯,而他们继续东拉西扯。一开始我们是这么以为,以为他们在东拉西扯,以为只是随便确定谈话的内容,可越往前,我们越清楚是安德鲁·韦克在操纵谈话。这一点,当他对米罗说,就这样,直截了当,以肯定的神气问米罗:那么说你要娶我妻子?他对米罗说得那么直接,我们便明白其中不存在任何无意义的东西,相反,人们明白他们的会面具有高度的重要性。不过,他们还是花时间进到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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