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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年的冬天严寒来得有些早,刚进阴历十月就飘起了鹅毛大雪,整整一个上午纷纷扬扬,就像射出的箭,中途没有停的任何迹象。如此高调的飘雪并没有遮盖布满黄晕的冬阳,像犯了痨病的一张脸,一直挂在天空。
王乐生满脸忐忑地走在飘雪里,家越来越近,已经走进了村西头的坟场。白茫茫的坟头像雪白的馒头,是的,就是馒头,他甚至产生了幻觉。一年多的流浪生活,使他对馒头产生了强烈的欲望,看见白色的半球状都流口水。说是流浪,其实就是东躲两藏,没有个具体的地儿,常常露宿野外,要吃的没吃的,要喝的没喝的,而这一切都源于顺。可这顺还真是命硬,在这恶劣的环境下,竟然健健康康,都一岁半了,没生过一次病。
王乐生踏上回家的路蓄谋已久,不到实在混不下去,他是不敢回村的。他害怕表哥,一个操着生杀大权的乡计生办主任——毕发宽。说起表哥,也不是没有一点情面。顺已是第四胎了,前三胎部是女孩。为了顺,王乐生也是破釜沉舟,撇家舍业,一躲就是三年多。当然,表哥的情面是在私下,生第二胎时没有计他媳妇结扎,这才有第三胎第四胎,也就是才有今天的顺。
王乐生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村委会大院。他没想到村委会有酒场,一进院门就听见:“哥俩好,五魁首啊,四呀四的你一块……”王乐生犹豫了,进还是不进?进吧,怕搅了人家的局,对自己来个雪上加霜;不进吧,自己谋划好的一切怕实施不了。你要知道,这王乐生可不是省油的灯,曾是全乡的致富能手,如果不是为了顺,他可是吃香的喝辣的,有的福享。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王乐生心一横推门走进去。
屋子里一下子鸦雀无声,大家都扭头看这位不速之客,满脸的胡子,浑身散发着馊烘烘的味道。正在大家愣神的时候,顺哇的一下哭了,大家这才注意到这人还抱着一个孩子。王乐生一进屋就发现表哥毕发宽坐在上座上,赶紧走上前喊了声:“表哥啊!”
毕发宽这时反应过来,抬手就是一巴掌,结结实实地打在了王乐生的脸上,“你怎么不死在外头啊!”
大家这时才回过神来。屋子里仍旧一片沉默,只有毕发宽满脸怒气地走来走去。王乐生把一个脏兮兮的包裹向桌子上一放,“表哥啊,蒲生玉死了!”
“啥?你老婆死了?”毕发宽脸色缓和了些,人死事了,很多事就好办了,“别在这儿丢人现眼了,回家准备罚款吧!”
王乐生像得了大赦,拿起包裹就想走。
“等等!你说蒲生玉死了?”
“是呀!”王乐生惊出一身冷汗。
“证据呢?有啥证据?”
王乐生又把包裹放到桌子上,“这是她的骨灰,打开看看吗?”
这个时候大家都伸长脖子,看着这个脏兮兮的包裹。毕发宽没有发话,他的一个跟班上去动手,打开了包裹。大家总以为有一个骨灰盒,让人感到唏嘘的是,里面包的是一个牛皮纸包。
这跟班正想打开纸包,“算了吧,乐生啊,回去好好安葬吧!”毕发宽不想跟死人过不去,再说,他知道里面一定是骨灰,要不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王乐生不会让人查看包裹,一定找一堆理由。
王乐生流着泪把包裹系好,抱着淌着鼻涕的顺离开了村委会大院。
十年前,永胜村一个大院落里。
“爸爸,明天我的生日,一定想着给我买蛋糕吆!”四周岁的盼男围着爸爸撒娇。
“买——买,一定买!我们的小公主要过生日怎么会没有蛋糕呢。”坐存沙发上品茶的王乐生抚摸着女儿的头说。
“生玉啊,我明天去淄博运建材,你一定记着给女儿过生日,买个大大的蛋糕,顺便把盼男她爷爷奶奶、姥姥姥爷都叫来。一眨眼闺女都四岁了,再有三年女儿七周岁,你也三十多了,该要二胎了。”他又转头对妻子叮嘱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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