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度灰》:
她不由地想起川和梦夫妇,以及他们俩的草台班子剧社。川不用手机,梦骑自行车。在咖啡馆里坐着,像一对不明都市为何物的乡村小镇出来的镜中人。然而川的文字和对戏剧的阐述浩瀚深情,梦在舞台上的表演灿烂无疆。牧心不明白什么实验剧先锋剧……但川和梦走南闯北的草台班子散发的坚韧、乐观的行吟诗人气质,尤其令她敬重而羡慕。
她无心打这个约访的电话。
怎么办,要不要推掉这个任务……可是安德鲁倒是建议她完成,因为塞缪尔·贝克塔是他非常喜欢的剧作家。
安德鲁这个奇怪的德国人,一个读经济法的律师,喜欢尤利西斯和贝克特的文学,却在中国生活得津津有味。德国人的严谨跟中国生活的无序懒散混搭着,就像三明治当中夹了腐乳,怪异的好味道。
据说塞缪尔家乡的爱尔兰皇家剧院即将来上海演出。
麦牡心从来不看好中国人排演的西方古典剧,看来看去不是滋味儿。就像青花瓷盘里面装着牛排,旁边还搭配着塑料筷子。
话剧是西方人的游戏,东方人还是适合画上脸谱做戏。
“戴上金色的假发套,粘上蓝色隐形眼镜,拖着翻译腔念,哦,确切地说是配音腔,念台词,这是在扮演欧力菲雅吗?”
“你太尖刻了,舞台原本就是模仿生活。”安德鲁倒有不同的观点,生活在中国,他唯一不可接受的只是味精。“我更喜欢我们自己的本土故事,比如,我就看不惯台上那万尼亚舅舅不断的耸肩,你不觉得这个动作瞬间露怯吗?因为这位演员在生活中几乎不会用耸肩来表达什么情绪,我的意思,就是类似这些的小细节,我不该注意到这些吗?”
“当然,舞台上的细枝末节被放大而容易露怯,比如我一直觉得现场音乐会就比听制作精良的黑胶碟更精彩,因为你可以听得到错误,看得到演奏者偶尔的慌乱,甚至能看得到他们出汗……这不是更值得我们去欣赏的细节吗?”安德鲁说起这些很兴奋,他尊重一切真实的错误,像一个历史学家无限逼近真相时候的喜悦和兴奋。
牧心曾去看《十二怒汉》的排练,很惊讶本地年轻男演员的身型,他们真是花了些工夫的。
一个无声的哭泣的背影,好演吗?如果你不曾那样表达过情绪,用后背表演无声的痛哭,怎么演呢?好像九十年代初期,《等待戈多》被一位北京导演当做毕业习作拍过,风评居然不错。
麦牡心不以为然,她觉得那部“Made in China”的《等待戈多》充满了布尔什维克的味道,“戈多”被替换成了“某种主义”。
佛拉狄米尔和埃斯特拉贡是分别走向荒野的。
荒野上的那棵树,是柳树,应该是一棵枯柳,牧心心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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