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常,在戏里,一个再怎么潦倒的男人,最后总是能起死回生——很多时候,总是有女人为他献身,将他拯救,来显示天地间的情和义。
有一次,我跟张丁说起这类故事,张丁摇头,他说,兄弟,那种事就跟买彩票中奖一样,这样的好事,不会落在你我头上。
张丁是市人民医院的医生,离过两次婚,正在追武警医院的护士小秋。在女人拯救男人这件事情上面,他显然没有发言权,因为两次婚姻,他都扮演了混蛋的角色,是妇联家暴黑名单上又黑又亮的主儿。
我说,你当然不信,你不欺负人就好了,还想着有人来拯救你。说这话没多久,他就被人赶出家门。被赶出家门的,还有他爸爸、弟弟,他们住在一起,三人都是光棍汉。
张丁第一个电话就打给我,兄弟,我家出大事了。
当时,我正遇上麻烦的事情,我女友顾静的丈夫,失踪多年的王大川突然出现,我和顾静平静的生活被打破,我和她接下来该怎么办?这棘手的局面应该怎么处理?我和顾静正为这事头疼。
我心思不在张丁那边,我不耐烦地问,什么事啊张丁?
张丁说,我妹偷偷拿我们家的房产证压给高利贷公司,跟高利贷公司借钱,替男朋友还债,钱逾期还不了,几个打手住进我们家。
哎呀张丁,女人拯救男人的好事没落到你头上,落到你妹夫头上了。我说。
张丁说,我妹拿我们去堵枪眼,我妹夫是得救了,我们可惨了,这回没有家了。
别担心,给他们做点好吃的,住几天他们会走的,不要怕他们,要占你们家房子,不是那么容易,得先到法院起诉。我说。我把他家住进几个打手当成他们家突然来了几个争财产的亲戚。
张丁说你是真傻还是假傻啊,你知道我现在在哪里给你打电话吗?
我说在哪里?
我们家小区门口,我们被赶出来了。
还有没有人管了,那赶紧报警啊。
不能报,越报越麻烦,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啊。
对于高利贷公司的经营方法,我真的不大了解,没想到他们这么厉害,太强大也太无耻了。
那怎么办?我说
我爸爸住酒店,我弟弟去他朋友家,我去你那儿。他说。
我说来吧。
张丁提着一个大大的皮箱,来到我的家中,一副落魄样。要知道,张丁是我朋友圈里脾气最坏的一个,这个家暴分子,他打女人的劣迹闻名整个依城,看到他这副模样,我有点瞧不起他。他大概看出我的心思,屁股刚落在沙发上,就跟我讲述几个打手怎么进到他家的情形:
五个人,每人一把充气钉锤。他们一进门就把欠条拍在桌上,五十万还是六十万,我不记得了,我只记得欠条上写着我妹的名字。这个贱货。
张丁把他妹妹叫作贱货。
五个人,当着我们的面选房间,谁睡主卧谁睡客房谁睡大厅。他们说报警也可以,警察没来之前,这房子就该重新装修了。张丁说。
我觉得问题有点严重,三个大男人,被赶出自己的家,还不能吭声。强拆房子的事不新鲜,借钱不还被人砍手砍脚的事情也不新鲜,几个打手住进家里过日子,主人被赶出门外,我还是第一次见识。
要不先想办法把钱还了,你们家那房子不止五六十万。我说。
我们不是没有这个钱,我妹妹的生活一塌糊涂,是个无底洞,哪里填得完。这事还得她自己去想办法。这一回,我们宁可风餐露宿,也不能再帮她。他妈的这几年,我们的脸都被我妹妹丢尽了。张丁说。
张丁妹妹的事情我早有耳闻,她死心塌地地跟着一个叫“阿德”的人,最小的生意是卖菜,最大的生意是租钩机搞建筑,不管是卖菜的本金还是租钩机的大部分租金,都由她的爸爸和哥哥提供。现在终于出事了。
那你爸怎么办?你可以长期到我酒吧里住,你爸不能老住宾馆吧。我说。
我爸还巴不得长期住宾馆呢。张丁说。
叔叔怎么回事?我问。
他跟一个唱山歌的女人好了半年了,我和我弟弟一直对他严防死守,怕他突然哪一天就把那女的带回家中。这下他自由了,省得出去开房偷偷摸摸,打手占我们家房子,最高兴的就是他。张丁说
张丁把话说狠了。张丁的爸爸我只见过一面,一个农业专家,专门研究木薯怎么丰产,一辈子就喜欢听《刘三姐》,他喜欢一个大嗓门唱山歌的女人,也没什么不好。张丁兄弟俩为什么要严防死守,我估计兄弟俩是怕多一个人来分财产吧,现在不都这样吗,或者是怕老爷子被这个女的给骗了。
张丁家整个一个风波亭啊。
我心里虽然这么想,但谁又比谁好多少?
我现在都不好怎么跟张丁说我的事。没准我的事比他家的事内容更丰富、结局更糟糕。
我强压心事,对他说,那你打算怎么办?我的酒吧随便你住,住多久都行。
本来也可以去小秋那儿,但我是被赶出来的,也不好意思跟她说。张丁咧开嘴笑,一副怕被人笑话的无赖劲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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