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在安德烈旗下
一
一九四年九月。白天很快变短了,早晨的微寒使人感到舒适。从我们所停泊的芬兰湾望过去,海岸衬着地平线,就像一条细长的线。昨天,我们出发进行射击演习,现在舰队正在喀琅施塔得抛锚停泊。我是一级巡洋舰“明宁”号上的军需兵,下班之后,我常常跑到前甲
板去,那儿有些人躺着,有些人坐着读报,报上最吸引人的是和日本打仗的消息。
尽管经过严格的新闻检查,我们还是晓得俄国在远东的情况很不妙。我们的统治者给过去的荣耀迷住了,他们早就盼望打一场大胜仗,然后在东京签订媾和的条约。可是实际情况正好相反,俄国军队全线溃退,从朝鲜退到满洲(中国东北的旧称。——译者)。旅顺口已被围,第一太平洋舰队在那里被日本舰队封锁。
今天我们在报上读到这样的消息:七月二十八日,第一太平洋舰队企图突破日本海军的
封锁到海参崴去的行动遭到失败。我们的舰队在黎明出动,在离旅顺口约四十海里的地方遭遇敌人,双方开始作远距离的炮击。飘着维特格夫特上将将旗的“杰沙里维齐”号率领五艘战舰应战。敌方参战的有四艘战舰和三艘巡洋舰,战舰中有一艘是东乡元帅的旗舰“三笠”号。不久,双方舰队各自驶离,都没有遭受严重的损害。这场遭遇战是在中午发生的,下午四时又打起来。这回双方舰队是平行的,有两个小时没有发生什么重要的情况。到了下午六时,日方的一发巨大的炮弹击中了“杰沙里维齐”号旗舰,落在指挥塔附近。维特格夫特上将当即阵亡,舰长和几位军官也受了重伤。舵轮也给打坏了,因此战舰只能兜圈子,这就破坏了阵线,并且迫近了敌舰。这时候,为掩护旗舰,“列特维让”号自动朝着同一方向前进。给“列特维让”号的果断行动吓坏了的日本人撤退了。夜已降临。到海参崴去的路看来是敞开了,可是俄国舰队却发生了混乱。舰队的一部分向中立港驶去,剩下的那些受损害的军舰,在优柔寡断的乌赫托姆斯基上将的指挥下驶回旅顺口去了。
希望与第一太平洋舰队的主力会合而离开海参崴的三艘巡洋舰“俄罗斯”号、“格罗摩波依”号和“留里克”号,它们的突围也没有成功。八月一日,它们遇到了上村将军的舰队,随即交战,“留里克”号被击沉,它的两个伙伴不得已只好返回海参崴港口去。
“现在它们完了。”工程兵西柴夫叹气说。他是一个常常只想着自己的人。
好几个人一起问道:“谁完了?”
西柴夫仰躺着,因阳光强烈闭着眼睛。他脸色苍白,稀疏的头发遮盖着他的额角。过了
几分钟,他用一种懒洋洋的声音回答道:“我说第一太平洋舰队的舰艇全完啦,无论如何,没有一艘兵舰能够离开旅顺口。我们海军的实力给削弱了,可是日本方面却没有什么损伤。”
炮长波布科夫,一个活跃的、脸色红润的家伙,喊着说:“第二太平洋舰队马上就可以出发,它能够解它们的围。”
西柴夫阴郁地回答:“你说些什么,你不懂,孩子。就说第二太平洋舰队已经准备停当了,你想它要几个月才能驶到旅顺口?炮台可能早就落在日本人手里了,我们在那里的舰艇也都早就沉没在海底了。”
不久之前,当第二太平洋舰队正在匆匆忙忙地装备起来的时候,几乎没有人相信会把这个舰队派到远东去,可是现在再没有怀疑的余地了。只在十天以前,我们亲眼看到许多属于这一舰队的军舰,都已由喀琅施塔得调到里维尔(苏联爱沙尼亚加盟共和国首都塔林的旧称。
——译者)去。已经调去的军舰包括:战舰“苏沃洛夫”号、“亚历山大三世”号、“鲍罗丁诺”号、“奥斯里亚比亚”号、“西梭·维里基”号和“纳西莫夫海军上将”号;一级巡洋舰“阿芙乐尔”号、“顿斯科依”号和“斯维特朗纳”号;二级巡洋舰“阿尔马兹”号,还有驱逐舰“迷惑”号、“纯洁”号、“光明”号、“毅勇”号、“凶暴”号、“快速”号和“勇敢”号。舰队的司令官是卢杰斯特温斯基中将,驻在旗舰“苏沃洛夫”号上。稍后要编入的有战舰“奥里约”号、巡洋舰“奥列格”号和“瑶玉”号,它们还在喀琅施塔得的船坞里。
我高声给同伴们念了一篇在一家报纸上发表的自吹自擂的文章。文章的作者描述了第二太平洋舰队,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它身上。他说这舰队和第一舰队的残存各舰合并之后,将足以击溃日本的舰队。然后亚洲大陆上的敌方陆军,由于和本国以及其他补给根据地的联系
被切断,也将被迫投降。总之,俄国这一回是稳打胜仗的。
“这家伙一口咬定我们舰队的实力比日本强三倍。”有个人对西柴夫说,“不过,你以为他们能打败我们吗?”
“再没有比那些不看事实的人更会瞎说的了!”工程兵讥讽地说,“这个卖身投靠的文人,别人让他说什么他就说什么,而且瞎吹牛。第一太平洋舰队比第二太平洋舰队要强大得多,作战的经验也更丰富。可是结果怎样呢?第二太平洋舰队的结果也一样,他们要领着我
们上天国去啦!”好几个人都同意他的看法。
“是的,第二太平洋舰队的装备工作实在是太仓促了,简直是去送死!士兵们的情况怎样呢?”
“有些很想打仗,可是有些却没有那种兴致。”
话题又转到战争的目的上来,这战争越来越不得民心。
甲板上哨子响了,随后是一阵喊声:“军需兵诺维科夫,舰长叫你。”
这一定有什么要紧的事情,我丢下报纸,慌忙走去,边走边整理衣服。我到了敞开的门
口,行了礼,说:“阁下,我来了。”
舰长是一个典型的德国人,高身材,阔肩膀,看起来,与其说他是一个海军校官,倒不如说像一个律师。他正在书柜里寻找什么,现在转过身来,茫然望着我。我走过去,等着他
说明为什么要叫我来。过了一会儿,他走到桌边,又在纸堆里寻找了一会儿,对我说:“这是岸上海军参谋部送来的命令。我不愿意失去你这样的军需兵,但没有法子,你的工作已经调动了。收拾你的行李,尽快出发吧。”
“阁下,可不可以告诉我调到什么地方去呢?”
“调到战舰‘奥里约’号上去。”
他的声音是够平静的,可是在我听来,这句话却跟丧钟一样。我不希望到远东的前线去,因为我的志向并不在这上面。我所关心的是巨大的政治变革,而这种变革,我晓得对俄国是最迫切的。当我怀着那可见的目标,并尽了最大的努力进行了自学之后,我准备积极参加促成这变革实现的工作。不论什么时候,我一有机会,就阅读最新出版的这一类书籍。可是,
现在,命运却驱使我朝完全不同的方向走去。
“这海程很有趣味,”舰长说,“你可以见到许多新的地方,并且还可以跟日本人较量
一下。可是最要紧的是你将扩大你的视野,得到新的启示……”
我想这是暗示我在政治上有嫌疑。
舰长停了一下,接着说:“我想你是喜欢这个新任务的吧?”
我马上回答:“当然,阁下。”
我诚恳地说,而且带着笑容,这样他才没有看清我的真面目。
“我晓得你会高兴的。那么,再见吧。”
“谢谢,阁下。”我回答,按照平常的礼节向他告别。
我在喀琅施塔得过了五年,这地方似乎是我的第二故乡。虽然我不愿意离开它,但没
有法子,我只好到“奥里约”号上去了。
……
展开
这套丛书选择了1919年至1949年介绍到中国的近五十种著名的俄苏文学作品。1919年是中国历史和文化上的一个重要的分水岭,它对于中国俄苏文学译介同样如此,俄苏文学译介自此进入盛期并日益深刻地影响中国。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套丛书的出版既是对“五四”百年的一种独特纪念,也是对中国俄苏文学译介的一个极好的世纪回眸。
——学者 陈建华
翻译活动从五四新文化运动一开始,一直贯穿到左翼文学运动的始终。……人们从中了解世界文学的历史及其发展,汲取先进思想文化的养料,学习创作的方法,以此推动创作,深化理论,建设中国自己的鲜活的文学。甚至可以说,没有翻译,就没有中国现代文学,也就不会有其辉煌的历史。
这套书汇聚了俄苏文学的名家、脍炙人口的名作、名震遐迩的名译,既有文学欣赏价值,也有历史文献价值。
——学者 王锡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