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宗七祖青原行思研究》:
杜继文等人说:“首先提到行思并为之作传的是《祖堂集》……关于行思的思想,《祖堂集》只让他扮演一个粃糠神会的角色。”①他们的观点无疑具有合理性,可惜没有进一步深入研究,丧失窥探历史潜行密运的机会。笔者不揣谫陋,试强为之解。
菏泽神会因其将六祖慧能顿悟禅推广到北方,为南禅在北方的传播立下巨大贡献;又因其为唐朝政府筹募军费,为镇压安史之乱立下汗马功劳,最终被唐朝政府敕封为“禅宗七祖”,使慧能赢得禅宗六祖合法地位,这是学术界已经证明承认的历史。也就是说,在南禅早期历史上,菏泽神会是被承认为六祖慧能的法嗣嫡传。
出乎当时人意料的是,神会之泽“五世而斩”,依圭峰宗密《禅门师资承袭图》所述,荷泽宗之师资相承为神会一法如一南印一道圆一宗密,但依近年的研究,发现实际的师资相承应为净众一神会一南印一道圆一宗密。②无论根据哪种观点,总之菏泽宗“虽震动一时之人心,而卒归于消沈歇绝”③。
菏泽宗法脉断绝,这为南禅史学家们带来巨大的尴尬,若承认菏泽神会是慧能的大宗嫡传,就意味着六祖禅法是残破缺损,不堪耐用,没有生命力。而实际上,菏泽宗“五世而斩”以后,仍然有大量僧人戴着曹溪禅的帽子生存,并很快成为中国佛教的大宗主流。在这种情况下,否定菏泽神会是慧能的大宗嫡传,而把他看作偏门旁支,就成为解决慧能南禅道统危机的唯一做法。此一重任,曹溪门下诸宗匠哪个能承担,舍行思而无余人堪任。即此而言,行思在宋代以后被普遍尊为“禅宗七祖”,应是不孚众望而实至名归。
《宋高僧传》卷八《唐洛京荷泽寺神会传》说:“居曹溪数载,后遍寻名迹。开元八年,敕配住南阳龙兴寺。续于洛阳大行禅法,声彩发挥。先是,两京之间皆宗神秀,若不谂之鱼鲔附沼龙也。从见会明心六祖之风,荡其渐修之道矣。南北二宗时始判焉,致普寂之门盈而后虚……会之敷演,显发能祖之宗风,使秀之门寂寞矣。”又同卷《唐韶州南华寺慧能传》说:“弟子神会若颜子之于孔门也。”①通过上述考证可知,赞宁此论恐不确。征诸禅宗和儒家的发展史来分析,神会之于慧能,应该类似于子贡之于孔子;怀让之于漕溪,类似于曾参之于洙泗;七祖之于六祖,才类似于复圣之于至圣,更确切地说,行思于禅宗而言,应该是儒家颜回和卜商的综合体。
胡适曾经为菏泽宗中绝不传而打抱不平,说神会费了毕生精力,打到了北宗,建立了南宗为禅门正统,居然成了第七祖。但后来禅宗的大师都出于怀让和行思两支的门下,而神会的嫡嗣,除了灵坦、宗密之外,很少大师。临济、云门两宗风行以后,更无人追忆当日出死力建立南宗的神会和尚了。在《景德传灯录》等书里,神会只占一个极不重要的地位。他的历史和著述,埋没在敦煌石室里,一千多年中,几乎没有人知道神会在禅宗史上的地位。历史上最不公平的事,莫有过于此事的了。②为什么这样一位革命成功的大功臣神会,居然会被历史埋没了一千多年呢?为什么《传灯录》《五灯会元》等禅宗史书的百分之九十九以上的地位全让怀让、行思两个不见于《坛经》,不见于当时史迹的和尚的子孙占据了呢?神会一系被埋没的最重要原因是:在他大胜利之后,全国的佛教宗派(除了天台一系)又都纷纷造历史,造传法世系表,来做攀龙附凤的工具了。③据本书的考证,真实的禅宗发展史可能并不像胡适所言那样。
菏泽宗在文化融合方面不如石头宗雄浑娴熟,在实干苦修方面不如洪州宗脚踏实地,完成自己的历史使命之后,随着社会的发展演变,被历史淘汰是早晚必然的事情。此后南禅五家七宗中,沩仰宗、云门宗、法眼宗和黄龙宗都曾兴盛一时,尔后中绝不传,也是同样的道理,只不过是将石头宗改作曹洞宗,洪州宗改作“临济正宗”杨岐派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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