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以载道:第二届道德经文化及应用博士论坛论文集/中华老学.第3辑》:
在西方文化传统中,家园观念同样是以自然环境做底子的,生态学Ecology一词本就是从希腊语词根“Oikos”(家园、住所意)演变而来。彼得大帝在圣彼得堡的冬官,由于地处市区,无法像他的夏宫那样遍植大树,或许仅仅是由于离不开树木的原因,竟把整个屋顶装成绿色,远远望去,特别是从高处往下看,宛如一片森林。由此看来,在人类的精神殿堂里,从来不缺乏大自然的位置,人类或许从一开始,就知道绿色是生命的颜色。圣雄甘地说:“地球可以满足人类的需要,但地球满足不了人类的贪欲。”在人类追求更丰裕的物质生活的过程中,在由农业文明进入工业文明的过程中,森林锐减、物种灭绝、沙漠蔓延、干旱频繁、水源污染、酸雨肆虐、臭氧层破坏、温室效应加剧,人类有史以来从未遭受过大自然这样无情的报复。正如恩格斯所指出的那样,人类对大自然的每一个胜利,都遭到大自然的无情报复。严酷的现实促使西方的有识之士把目光投向中国,投向中国以老子“道法自然”为核心的生态智慧为基准的传统文明。
20世纪初,德国社会学家马克斯·韦伯在考察了中西文化之后,提出了一个著名论断。他认为,中国文化的理性主义是对世界的合理适应;西方文化的理性主义则是对世界的合理宰割。应该说,中国文化的自然价值取向,对当代的环境保护与社会发展是适应的,因而是合理的;西方文化的自然价值取向,对世界的宰割,特别是对大自然的宰割是确实的,因而是不合理的。英国当代生态学家爱德华·戈德史密斯把人类对大自然功利性的宰割称之为第三次世界大战,由于这场战争,大自然在崩溃、在衰亡,其速度之快以至让这种趋势继续发展,自然界将很快失去供养人类生存的能力。当代芬兰学者佩克·库西则从另一个视角指出,人类已被失去理性的发展信念冲昏头脑。以铁面无情的竞争为主宰的统一市场经济,把我们绞人了它那庞大机械的齿轮之中,于是我们隐入了最冷酷的文明漩涡里。
沉痛的反思伴随着观念的转换。在西方,人与自然的关系被重新评估与认识,征服自然的观念正被守护自然的观念所矫正,人与自然相对立的传统正为人与自然相协调的意识所取代。同样是在20世纪,以柏格森、怀海德为代表的生命哲学,第一次提出了自然宇宙是有生命的有机体的观念,到了20世纪20年代,阿尔贝特·史怀泽提出了“敬畏生命”的哲学观念,突破了“人类中心论”的局限,给了地球上一切生灵以平等的生存地位。此后,在30年代,莱奥波尔德又提出了大地伦理思想,对人类给地球带来的污染与破坏提出了警告。由于这些文化成就,一场以保护自然为主调的“生态伦理”运动在西方渐渐兴起。为此,在老子提出“道法自然”、人在自然界面前应“无为而无不为”两千多年后的1972年,以研究与解决“人类问题复合体”为己任的罗马俱乐部,发表了它的第一份报告《增长的极限》,提出令世人震惊的“世界末日模型”,猛烈抨击了向大自然无节制索取、人与自然对立的传统增长观念,把环境保护观念提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到了1987年,挪威首相布伦兰特夫人在一份名为((我们共同的未来》的报告中,明确提出要把经济发展与环境保护统一起来。五年后,全世界100多位国家首脑和政要云集巴西里约热内卢,第一次给了社会、经济、环境的协调发展较均衡的考虑,给了当代人、人类子孙以及地球上一切生物物种的利益公平的地位。这一新的动向表明,一个从破坏自然回归到保护自然的新理念渐成共识,人类也将继农业文明和工业文明之后,进入到生态文明的新阶段。
正是上述大背景,促使人们在进入21世纪之后,相当强烈地意识到人类的未来完全取决于如何学会使自己的基本功能与伟大的自然进程相适应,完全取决于人类是否能够建立起与自然的亲和关系。于是,人们对老子以“道法自然”为核心的生态智慧价值取向所张扬的人与自然相和谐的价值观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物理学之道》一书的作者弗·卡普拉认为,东方哲学有机的、生态的世界观,无疑是中国文化最近在西方,特别是在青年中被推崇的重要原因。因为在我们西方文化中,占统治地位的仍然是机械的、局部性的世界观。他甚至声称,西方能否真正地吸收东方的有机哲学,以突破西方机械世界观的框架及其文化构成,是一场关系到西方文明能否生存下去的真实意义上的文化革命。
西方学者的宇宙生成理论与老子关于“有物混成,先天地生”的宇宙创生思路颇多暗合共通之处。就宇宙起源而言,老子所提出的“道”,与当代英国著名理论物理学家霍金在阐述宇宙起源的大爆炸理论时所运用的“奇点”概念具有内在的一致性。霍金认为,宇宙在“奇点”处发生大爆炸,在初始的几秒钟内,生出诸种基本粒子,然后无限膨胀,生出宇宙万物,然后才有各种星体(包括地球),然后才有地球上的各种生命存在,包括万物灵长——人类。这与老子的“道”是整个宇宙的最早产生者,它有开端,次于道而产生的是天地,次于天地而产生的是万物的观点何其相似乃尔。霍金还认为,茫无际涯的宇宙天体就时、空而言,有始点(奇点),也有终点即坍塌收缩后仍归于奇点,并开始新一轮漫长的循环。他在宏观层面对宇宙演化的阐释,颇得老子“天道员员,各复其根”“反也者,道动也”之真传。霍金1988年在其首版的代表作《时间简史——从大爆炸到黑洞》中所阐释的广义相对论和宇宙论,与老子在2500多年前所提出的“道法自然”的天才命题有异曲同工之妙!古代老子的以“道法自然”为核心的生态智慧与当代霍金对宏观世界的科学研究,在20世纪80年代发生了一次穿透时空的、瑰丽的共鸣,并由此引发了理论物理学和人们宇宙观划时代的革命。无怪乎霍金对中国心向往之,在21世纪初年,他以残疾之躯来中国访问时,以巨大的热情和忘我的精神向中国的同道和大学生们展示了神奇超凡的科学理性的力量并引起轰动,在中国引发了一场霍金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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