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不起的盖茨比(全译本)》:
远处,透过那蓝黑色的伤痕般的落日,在荒无人烟的大地上有一长串灯火在蠕动,菲希村那十二个人像鬼魂似的聚集在简陋的车站小屋旁,瞅着这趟从芝加哥开来的横贯大陆的七点钟快车通过。横贯大陆的快车不知出于谁的权力,每年在菲希村约摸停靠六次左右,每逢发生这种情况,就有一两个乘客在这里下车,登上一辆总是从暮霭中出现的四轮轻便马车,向着浅紫的落日驶去。观看这种无谓的反常现象,在这些菲希村人中间已经变成一种礼拜的仪式了。但也不过是观看而已;他们身上并不存在任何幻想这类生命所必需的品性,能使他们惊异或者思索,要不然从这样神秘的探视中可能会产生出一种宗教信仰来。但是这些菲希村人是超乎一切宗教信仰之外的——即使是基督教的最微小最原始的信条也无法在这片贫瘠的岩石上获得立足之地——所以,这里没有祭坛,没有教士,也没有献祭;只有每天晚上七点钟在那简陋的小屋旁静默的会聚,一群发出模糊的、贫血症般惊异的祷告的会众。
在这样一个六月的夜晚,那个伟大的扳道岔的工人注定这趟七点钟快车应该在菲希村卸下它载运的旅客或货物。如果这些菲希村人能把什么人奉为神明的话,他们很可能会把这个扳道岔工人奉为神圣的主宰。七点过两分,珀西·华盛顿和约翰·T·昂格尔下了火车,在这十二个着迷的、瞠目结舌的、胆怯的菲希村人眼前匆匆走过,登上一辆显然不知从哪儿来的四轮轻便马车,便驶去了。
半小时以后,暮霭已凝成黑暗,驾车的那个沉默的黑人,向他们前面黑蒙蒙的地方一个黑蒙蒙的人影打着招呼。回答他的呼喊的是一只明晃晃的圆盘向着他们转来,像从深不可测的黑夜里闪出一只含着恶意的眼睛。当他们走近时,约翰看出那原来是一辆巨大的汽车的尾灯,他从来没有见过比这更大更豪华的汽车。车身是用一种比镍更珍贵、比银子更轻的闪闪发光的金属制成的,车毂装饰着绿黄两色相间的珠光几何图形——那到底是玻璃还是宝石,约翰不敢妄加猜测。
两个黑人穿着闪闪发光的号衣,就像人们在伦敦皇家的行进队列的画片里看到的那样,鹄立在汽车旁边,当这两位年轻人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用一种客人听不懂的语言向他们问候致意,那似乎是一种极土的南方黑人的方言。
“上车吧,”珀西对他的朋友说,他们的衣箱已经放在乌木色的车顶上了。“很抱歉,我们不得不让你乘那辆马车跑这么远,可是当然,让火车里的旅客或是菲希村的那些倒霉的家伙看见这辆汽车,那是不行的。”“天啊,多漂亮的汽车!”这声惊呼是由车子的内部装饰引起的。约翰看到车内的装饰是以金线织物作底,用无数块宝石和锦绣编织的精美华丽的丝毯构成的。两个少年尽情享受的两只扶手椅,座位铺的是一种起绒的料子,但是看起来好像是用各种不同颜色的鸵鸟羽毛梢织起来似的。
“多漂亮的汽车!”约翰又一次惊异地叫了出来。
“你说这玩意儿吗?”珀西笑道,“啊,这不过是一辆当做车站接送车的破烂儿罢了。”这当儿,他们正穿过黑暗向那两座高山的缺口驶去。
“一个半小时咱们就到了,”珀西望着钟说道,“我还可以告诉你,你会看到一些以前从未看到过的东西呢。”如果这辆汽车就是约翰可能会看到的东西的一种象征,那他的确是准备好让自己吃惊的。在海地斯城流行的那种纯朴的虔敬,是以真诚崇拜财富和尊敬财富为第一信条的,要是约翰在财富之前不感到惶恐谦卑,他的父母对他这种亵渎神明的行为就会吓得逃之天天。
现在他们已经来到并且正驶进两座山的缺口,路几乎立刻变得更加崎岖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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