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知量》:
第一节
物理教室成排的座位都上了白瓷釉,四面墙壁贴着白瓷砖,看起来又干净又整洁。在这间阶梯教室的前头,有一张长长的讲台,上面放着一堆奇形怪状的玻璃器皿,实验室管理员安东·克里斯平正在把它们收拾掉。他是一个小个子男人,胡子拉碴,一件脏兮兮、皱巴巴的黑色工作服从肩膀上松垮垮地垂下来,格子花背心上挂着一条银表链;擦黑板的时候(黑板在最后一堂课上涂满了数学公式),他得把脚尖踮起来才行。有一些学生仍待在座位上,看着黑板在湿抹布的擦拭下逐渐变得干净、明亮,白色的粉笔浆分成几股白色浊流往下淌;最后,当管理员水平地一抹,把那些仍在黑板下沿流淌的水渍擦掉时,许多旁观者都有一种惬意的感觉。例如理夏德·希克,他盯着黑板潮湿的反光,想起了黑色天鹅绒般的夜空。
理夏德·希克离开座位,从上边推推挤挤地走了下来。跟管理员一样,他穿着一件黑色的实验室工作服,却把脖子上的扣子也扣上了,如同一件法衣,所以,他看起来一点都不像管理员那样漫不经心;相反,他显得又高又笨拙,小心翼翼地提起工作服的下摆,却无法防止它被翻起的座椅夹住。尽管这样粗笨,附着在他结实头骨上的脸却完全相反,那是一种总是假定其主人过着正确生活的瘦削和清晰,这种瘦削和清晰最终将变成某类西班牙人脸上苦行似的严酷。走廊里是课间常见的景象,冬天的太阳在窗外照射,因为屋顶积雪的反光而显得更加耀眼;窗下的暖气正从暖气片上升起;香烟的雾气悬浮在阳光中;地板上回响着悠闲的脚步声;烟蒂扔到了角落里;沉闷的空气从打开的教室门里透出来,散发着一股灰尘昧。希克以一副僵硬、静止的姿态——他的右肩总是比左肩高出一点——朝维特布雷希特教授的私人房间走去。他想去询问他的博士论文的事。
那间同时用作教授接待室的小考场门开着。大学的参考书阅览室就设立在这里;相框里的几位教授从墙上往下望;一张大考桌周围放了几把黄色的椅子,桌前坐着卡佩尔布伦博士,维特布雷希特的数学助手。作为一位纯数学家,他鄙视涉足物理学的人。由于希克为了物理学而荒废了纯数学,所以他尤其瞧不起他。他正在桌前慵懒地工作,这时把头抬了起来。
“您好啊,希克……我说,您还会算数吗?”“不,”希克一本正经地说,“一位真正的数学家用不着会算数。”“妙极了,”卡佩尔布伦说,“但我还是想请您帮我应付一下这个工作。”“能让我看一下吗?”希克客气地说。
卡佩尔布伦站了起来。他神情愉悦,看上去一点都不像科学家;他长得有点胖,以后肯定是大肚便便的,但眼下他正想方设法地进行控制。
“好极了,明天就是星期天了,”他说,“我想,您不喜欢滑雪吧?”希克马上开始埋头计算,他说:“这如果不是错误,那就是奇迹。”“希望是奇迹吧,”卡佩尔布伦漠不关心地说。
“这么大的错误是不可能的……维特布雷希特教授不可能没发现。”“是啊,他提到过,”卡佩尔布伦答道,“但教授毕竟偶尔也会犯错误,尤其是当这个错误与他们的想法相符的时候。”希克瞥了一眼通向维特布雷希特房间的那扇门。
“不,不,他不在那儿,但我已经当面跟他说过了……不管怎样,我今晚要到克勒贝尔小屋去,得等到星期天晚上才能回来。”希克说:“如果这是正确的,那将意味着物理学的一场革命。”“这类革命多不胜数,”卡佩尔布伦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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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洛赫生命的线路(circuit)和创造力,他的工作场域,实际上并不是一个圆;相反,它更像一个三角形,其每一边都能被准确地标识出来:文学-知识-行动。惟有他,才能以其独特性充满这个三角地带。
——汉娜·阿伦特
★我对赫尔曼·布洛赫怀有崇高的敬意。他是一位伟大的思想家和优秀的诗人。他的《梦游人》是一部令人钦佩的作品,而且我认为他的《维吉尔之死》是迄今人们运用小说这个灵活的手段所进行的最独特和最透彻的尝试之一。
——托马斯·曼
★赫尔曼·布洛赫是继乔伊斯之后欧洲最伟大的小说家……《维吉尔之死》是继《尤利西斯》之后小说艺术真正的突破。
——乔治·斯坦纳
★赫尔曼·布洛赫的《梦游人》是我反复称赞的一部作品,它包含了后普鲁斯特小说所有可能性的萌芽。
——米兰·昆德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