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序
我一直以来就是个对未知事物充满好奇的人。对所有未曾涉足的疆域,都有着一探究竟的渴望。进入大学后,远离了家长的管束,便更是放飞自我,一头扎进了由同样年轻的学生们自己组织的社团——北大登山队。从此,浪迹天涯。
在这帮生死相托的同伴的带领和裹挟下,在自身的渴望和激情中,我有幸参与了这个小小的学生团体从草创时的默默无闻,到成长为在国内高校中具有一定知名度的学生社团的全过程。
回首既往,我愈发觉得,这种参与其实就是“在你进入社会,面对人生真实困境前的一场实战模拟”。筹备攀登时屡败屡战的坚持、日常训练里形形色色的咬牙切齿、登山过程中千奇百怪的磨难和胜利归来后的自豪,都像是走入社会后,生活中种种困境、顺境的提前展现和历练,或多或少地在潜移默化地影响着你。正是这场实战模拟,润物细无声地影响、磨练和塑造了今天的我自己。
在这其中让我感受最深刻的一点就是:乐观、从容!
我认识的登山者,可以说,无不积极乐观。因为,这种“藐视一切困难”的乐观、从容是登山活动逼出来的。
众所周知,登山是个没有观众的小众运动,是属于小团体的自我依靠和自我抗争。这项运动具备与生俱来的孤独感。雪山里,人迹罕至,数百平方公里内,可能就你们几个人。除了风声,四周显得极其安静,人则仿佛是被笼罩在一种与世隔绝的环境里。
我自己就陷入过类似困境。那时,我还是登山的菜鸟。有一次,我们攀登小组被突如其来的暴风雪困在了海拔6000多米的C2营地。雪很大,遮天蔽日,而且持续不断,看不到何时能终结。身处暴风雪中的高山营地,放眼望去,天地白茫茫一片,数十米开外就已经模糊不清。
向上?日月无光,不分东西。根本找不到山顶,找不到路!
下撤?风雪弥漫,不辨南北。这要是万一迷了路,或误入本来就不明显的冰裂缝,那就什么都不用说了。
所以只能困守。然而长时间的困守也不是件容易的事。食品、燃料都已经开始计划外消耗;空气稀薄,大运动量的折腾是不明智的,但埋头睡觉也不是一个好选择,总要保持一份警惕,不时抖落帐篷上的新雪,防止帐篷被压垮,或被大雪直接掩埋……
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大雪却根本看不到有停的迹象。整个人被“为天地所弃”的无助感所笼罩,随之变得越来越焦躁。
这种情况下,我清楚地记得,同在一个帐篷里的老队员,转述了中国登协前主席史占春前辈遇到类似攀登困境时曾表达过的一句话(大意如此):“巴掌大的狗老天,我看你(暴风雪)能下到什么时候!”
前辈的话可能只是在怼天怼地,在发泄愤怒,但对当时的我却是一种鼓励。学着前辈的样子,我也强扮振奋,蹩脚地反复模仿着:
“巴掌大的天,我看你能下到什么时候!”
“巴掌大的天,我看你能下到什么时候!!”
“巴掌大的天,我看你能下到什么时候!!!”
奇迹出现了。我心态渐渐平和下来,思想也不再钻死胡同了。而少了很多无谓的纠结之后,时间也变得不再那么难熬。
最终,我们等到了晴天,等到了救命的太阳!
多年登山中数次遭遇类似困境并转危为安的经历,促使我常常反思走出困境时的心路历程,并最终形成了自己对待困难的态度——
遇到困难,要乐观对待,从容处置。
抱怨不能解决问题;同样,乐观也丝毫不能降低困难的程度,但它能带给你更冷静和从容的心态,以便你心有余力去寻找可行的解决问题的途径,或带给你一个相对积极的情绪,相信自己的能力,相信办法总比困难多。
除登山外,这种乐观态度在我的日常生活中也屡屡奏效。比如,在面对工作中的困难时,我就总是在帮小组成员建立信心:“这个项目的负责人是我,虽然问题还没有解决,但天塌下来有个子高的人顶着。我都不怕(有信心),你们怕什么?”然后,困难如预期而来,最终又被我们成功地熬了(克服、解决)过去……
一次次地从中受益,也一次次地坚定了我保持这种“乐观、从容”心态的决心。我将我自己的笔名改为“散淡从容”,就是时刻告诉和提醒自己,要乐观、从容地面对所有的事情。不急,不躁,天塌不下来!
这样的坚持逐渐成为习惯,并在我工作十年后,在我再度陷入迷茫的时候,默默地搭救了我。
那时,因健康方面的缘故,我逐渐失去了部分正常的身体机能,给工作和生活带来了不少麻烦。为图改善,我四处求医,就像溺水者希望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那样,攥紧每一个号称能治愈或改善身体状况的机会。
求医成了我生活的全部,然而,该失去的还是无情地失去了。虽百般努力,但终究金石无效,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语,无助感再次弥漫了整个生活。我也开始徒劳地抱怨,也曾经对家人无端地发火。
但“乐观、从容”的好习惯很快通过潜意识再次拯我于水火。
从某一刻起,我冥冥中觉得,这种无助感有似曾相识的感觉。对,就是那种独自身处暴风雪中高山营地般的无助!进而记起史前辈的那句话——“巴掌大的天,我看你能下到什么时候!”记起帮我走出困境的“乐观、从容”,记起这种“乐观”虽然没有让暴风雪戛然而止,但的确让我在那种困顿中好过了许多,并得以最终“从容”地熬过那次长时间的暴风雪。
现在,我再一次陷入了类似当年的思想困境,回想那时帮我走出这种困境的心理历程,我清醒了,我需要的依然还是曾救我于危难的“乐观、从容”。
想清楚了,漫天乌云也就散了,我逐渐又满血复活了。记得某部电影里有这么个场景,男主角在磅礴大雨中用歌声向女主角倾诉:“今天是个好天气,因为有你和我在一起!”的确是这样,心态不一样了,雨天也是好天气;看待世界的角度不一样了,周围的一切也就完全不同了!
我突然,却是很高兴地发现,我以前一个只能悄悄想想的40岁退休的心愿,居然“嗖”地实现了!离“数钱数到手抽筋”固然还有很大的距离,但“睡觉睡到自然醒”却已经不期而至。
突然拥有了大把可供自由支配的时间的事实,印证了那句话:老天关闭一扇门的同时,肯定也会为你留下一扇窗。有了时间,我可以去读书,从严肃的文史哲,到轻松的旅行文学;从世界起源,到科幻未来。有了时间,我选择去旅行,在我身心最棒的时候,去接茬探索未知的世界,去充分展示那个足迹遍天下的,风尘仆仆的中年男人的沧桑背影。
而更妙的事情是,我发现读书和旅行可以完美地结合!于是,每次在路上的时候,我都贪婪地吸收各种感兴趣的相关资料,然后结合相机镜头,用文字记录下自己的行程与行走体会,并以公众号的方式展示。
读书不再只是纸上谈兵,而旅行也突破了“白天看庙,晚上睡觉”的局限。充裕的史料、闲散的步履,两者有趣地结合在一起。
本书正是这种生活方式的产物。
在我的南极之行尚未展开的时候,我就已经开始收集和阅读关于南极探险的书籍。从中我了解到1911年挪威的阿蒙森和英国的斯科特各自率领一支探险队,以相互比赛、彼此竞争的方式,先后到达南极点。返程时,阿蒙森成功了,但斯科特的探险队却遇到了极为恶劣的天气,最终为天地所弃的悲壮历史故事。
他们“为天地所弃”的无助和我在雪山上的经历无比相似,这无疑引发了我的共鸣。很自然地,我就产生了向大家介绍这段历史的愿望。
由是,便出现了摆在您面前的这本小书。
这本书由“行”和“史”两个交叉在一起讲述的故事组成。“行”是关于我们自己的南极半岛之行,“史”则是讲述了那段波澜壮阔的南极大发现的历史。
该如何把这两个时空差异巨大的故事合理地糅合在一起呢?百般尝试之后,我决定向霍达女士学习。她那部曾获茅盾文学奖的大作《穆斯林的葬礼》一书也是由两个故事,“玉”和“月”组成的。两个发生在两代人身上的独立故事,被拆分成若干章节,彼此交错讲述。读者既能明白这是两个各自独立的故事,又能隐隐感觉到两个故事之间的相互牵连。
故借此文向霍达女士表示敬意。除了感于《穆斯林的葬礼》一书的凄美外,还为纪念一下,我为电影版《穆斯林的葬礼》(即《月落玉长河》)曾经跑过一天龙套的愉快经历。
由此,就有了本文D1、N2、D3、N4的交错式文章结构,多少也寓意着“一段极昼,一段白夜,昼夜交替”。
由衷感谢我南极之行的同伴——王诗宬和张永红,在两位老友的协助下,此行才得以圆满完成。本书中采用的很多相片,也多出自两位之手。
散淡从容
于壬寅孟冬,北京
D0:源起
D1:在路上
N2:寻找传说中的“南方大陆”
D3:好空气!
N4:是谁发现了南极大陆?(上)
D5:落日海湾
N6:是谁发现了南极大陆?(下)
D7:世界尽头
N8:“芝麻开门”了
D9:南极,我来了
N10:姗姗来迟的主角们
D11:不到“长城”非好汉
N12:“发现号”之旅——斯科特的第一次南极探险
D13:“吃饭、睡觉、打豆豆”——库佛维岛
N14:极点赛“鸣枪”前的阿蒙森
D15:“大气磅礴的天堂”
N16:“尼姆罗德号”之旅——沙克尔顿的第二次尝试
D17:“计白当黑”
N18:极点赛之“各就各位⋯⋯”
D19:“春和景明,波澜不兴”
N20:极点赛之“预备⋯⋯”
D21:“日星隐曜,山岳潜形”
N22:极点赛之“跑!”——阿蒙森篇
D23:“冰山·鲸之旅”
N24:极点赛之“跑!”——斯科特篇
D25:“骗你没商量”
N26:成与败,哀与荣
D27:动物乐园——半月岛
N28:“最伟大的失败者”——沙克尔顿第三次南极探险
D29:“兴尽晚回舟”
N30:余波荡漾
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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