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卫·科波菲尔》:
这船屋里干净得让人喜爱,要多整齐有多整齐。
里面有一张桌子,一只荷兰钟,一个带抽屉的木柜,柜子上搁有一只茶盘,茶盘上绘着一个拿阳伞的女人,带着一个小军人模样的小孩在散步,那小孩正在滚铁环。
这都是我进门后第一眼看到的东西——按我的理论,这是孩子的特点——接着佩格蒂打开一扇小门,让我看了我的卧室。这是我见过的最完美、最让人喜欢的卧室了——它位于船尾,有一个小小的窗子,这原本是伸出船舵的地方。墙上挂着一面小镜子,镜框上镶着牡蛎壳,镜子挂的高度正好适合我。房里有一张小床,刚好够我睡。还有一张桌子,桌子上摆着一只蓝色的大杯子,里面插着一束海草。
来时,我们受到了一位系着白围裙的很有礼貌的妇女的迎接。当我还在汉姆背上,离船尾还有大约四分之一英里时,我就看见她立在门口,朝我们屈膝行礼了。跟她一样行礼的,还有一个戴串蓝珠子项圈的挺美的小姑娘。后来,进来一个毛发浓密、满脸和气的汉子。、因为他管佩格蒂叫“小妞”,还在她脸上来了一个亲热的响吻,从她对他的一般礼数来看,我断定这人一定是她的哥哥。果然是这样——佩格蒂对我介绍说,他就是这一家的主人佩格蒂先生。
“见到你很高兴,少爷,”佩格蒂先生说,“你会觉得我们粗鲁,少爷,不过你也会发现我们还是挺爽快的。”我向他道了谢,同时回答说:“我相信,在这样一个让人喜欢的地方,我一定会很快活的。”直到睡觉的时候,到了我自己那问小小的卧室中,在没有外人在场时,佩格蒂才告诉我说,汉姆是佩格蒂先生的侄子,小艾米莉是他的外甥女儿,他们都从小就父母双亡,无衣无食,我的主人相继收养了他们;葛米治太太是他同船干活的一个伙伴的寡妇,那伙伴死时很穷。佩格蒂说,佩格蒂先生自己也是个穷人,可是心地好得像金子,纯得像钢——这都是她打的比方。
第二天,除了晨曦降临,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几乎是晨光刚一照到我房内镶有牡蛎壳的镜框上,我就起了床,跟小艾米莉一起跑出门外,到海滩上拾小石子玩了。
“我想,佩格蒂先生一定是个非常好的人吧?”“好!”艾米莉说,“要是我有一天做上阔太太,我一定要给他一件有钻石纽扣的天蓝色外套,一条紫花布的长裤,一件红色天鹅绒的背心,一顶卷边三角帽,一只大金表,一只银烟斗,外加一箱钱。”在说着这些东西的时候,小艾米莉停下脚步,仰望天空,仿佛这些东西是一种光辉的幻景。我们重又朝前走去,捡拾着贝壳和小石子。
“你想当一个阔太太吗?”我问道。
艾米莉看着我,笑着点了点头,意思是说“是的”。
我们总是相亲相爱地在亚茅斯那片凄迷苍凉的海滩上,一个小时又一个小时地闲逛。日子由着我们消遣,仿佛时光自己也还没有长大,也是一个小孩,成天玩个不歇。我告诉艾米莉说,我非常喜欢她,她要是不承认她也非常喜欢我,那我就只好拿刀子自杀。
她说她也非常喜欢我。我完全相信,她的确是非常喜欢我的。
回家的日子终于到了。告别佩格蒂先生和葛米治太太,我还能忍受,可是跟小艾米莉分离,我内心的痛楚,真是如同刀扎。我们手挽着手一起走到车夫落脚的酒馆,路上我答应一定写信给她(我后来履行了自己的诺言,信中用了比通常手写出租招贴还要大的字)。我们分别时心中都非常难过;在我的一生中,如果说心中有过空虚失落的话,那一天就有过这么一次。
回到家里,门开了,我半笑半哭,怀着高兴激动的心情,心想见到的一定是我的母亲。可是不是她,而是一个陌生的仆人。
“这是怎么回事,佩格蒂!”我懊丧地问道,“我妈还没回来?”“不,不,大卫少爷,”佩格蒂说,“她已经回来了。等一下,大卫少爷,我有——我有件事要告诉你。”“佩格蒂!”我非常吃惊地说,“出了什么事啦?”“大卫少爷,”佩格蒂用一只颤抖的手解开帽带,一面上气不接下气似的说,“你猜是怎么回事?你有了一个爸爸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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