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坚事》是“大雅诗丛”国内卷第三辑之一,本书是诗人王强继诗集《风暴和风暴的儿子》出版六年后的第二本诗集,共分为三辑,收录70余首诗。集中反映了诗人近年来诗歌创作的历程。一方面,本诗集延续了第一本,将其导演职业的特色延展到诗歌,展现出独特的叙事特色和戏剧特色;另一方面,诗人把诗歌创作视为自我触摸、自我审视、自我拓展的方式,在创作过程中探寻生命深层的光芒,这也使得他的诗歌呈现出一种质朴而真挚的面貌。
精彩书摘/书影
雨 牢
雨就是被照亮的神殿①
——费尔南多•佩索阿
不能猜度这种痛
在她身体里会停留多久。
听人说,一旦钻进去,
这辈子就难以摆脱。
奇怪,阳光的爱人——阴影
在她身上无法形成,
痛的时间、面积和程度也就无从考证。
不重提过往就不会再次伤害。
“我没有过八岁的儿子,也没有过丈夫,
从来没有。他们更不可能死掉。”
她一生都在寻找祛除命运湿寒的办法,
可这像钢制膝盖的隐痛,没有始终。
她不想分辨自己夜里的哭嚎,
哪些是身体的,哪些是心理的。
那天,壮阔的黑云奇妙地为她划出了边界,
明亮的意志要为她测量,
风也兴奋着进入她的身体
努力减缓她的焦虑。
是的,即便杀绝自我
也无法走出困住她自己认为的雨的名状。
“雨不可怕,真的没那么可怕。
那夜,什么也没发生,真的。
雨在云里。刀在鞘里。
我不能虚无缥缈地认为他们被人割走了身体,
连同我后半辈儿的生活。”
滂沱大雨中,她走走停停走走,
粗密雨水的铁链击打着她,
闪电也袭击她的心胸。
被周遭的东西玩弄得无法自控,
她颤抖,跑跑停停跑跑。
“真有分量,真像每晚压在身上的痛,
荡出一连串反应。”
雨点敲在头顶,顺着发稍,
流到前额,眼睛,鼻翼两侧,嘴唇,
下颌,顺着脖子上的皱纹往下,
到锁骨,胸口,衣服自然地裹紧了。
乳头硬胀,从胸部下缘流到肋骨、肚脐、
小腹,起伏的雨滴奔涌起来
顺着腹股沟流进大腿内侧。
真凉!再次打了寒战,她的毛孔缩紧,汗毛竖起,
接近膝盖,又平稳匍匐,
小腿、脚踝,爬上脚背,抵达脚趾。
大拇指最凉。凉意最终是从这里流出的。
雨滴滑落的深处,竟是出口,
被一面墙堵住。白色的墙,她面对着。
时间不存在了。
雨不见了,链锁也消失了。
冰冷的身体暖和起来。
她恍然大悟,
驱走痛的方法竟是进入痛的深处。
多年来,她从没能真正体会过快乐。
她要好好地离开自己一会儿,
离开这一切苦。
①引自费尔南多•佩索阿的《斜雨》。
终日劳作
滚烫的地面犹如一场图谋
将心中只有吃饭与性爱的男人牢牢锁住。
它发出的被夜雨滋润
又被午前光炙烤出的热烈气体
与他的汗液交合成一股热浪。
他甩开膀子,对地面发起攻击,
试图以本能的力量掘开内心的不解。
昨夜,他听到自己的女人又梦语别人,
因此他坐在房檐下抽烟,
他真想把她从炕上扔下去,找他当面对质。
几次的冲动都被雨打塑料布的声音压制下来。
可太痛了,以至于他感到所有的声音
都带有那个名字的尾音,
甚至黎明发出的光都在亮出那人的底牌。
被击碎的页岩有了喘息的机会。
压抑多年的碎石像烦乱可怜的心绪
死死打在他的小腿上。
再也不想过这幽闭的日子了,
它们终于能在阳光下暴晒,
跟结实的肌肉一起,发出了力气,蹦出了声响。
它们是快乐的。
对于他,“爱”就像不可说不能说不必说的真言,
人到中年,甚至就没说出过这个字。
石头般坚硬的身体要爆炸了吗?
他让镐头插入土地,
让脚深深踩进锯齿草凌乱生长的田埂。
整整一天,他只重复这个动作
像是反复出现的高潮。
他根本不想有冷静的念头,一次次碰撞
给他栽种了仇恨的种子。
可不能在这个时候回去,他心里想,不能。
回去后,说不准会发生什么。
失控的铁镐与石头崩起的动静
比太阳落时与山体擦出的还要刺耳。
夕阳命气温下降,用余晖的金色安抚他,柔软他。
楼宇之间
价值都已创造完毕,
她取舍自己的部分。
穿过楼群,
她想否定这突来的结论,
可是移动着的锯齿天,被物遮挡,
不像实的,又难以否定。
她能感到的都在变暗,
都在变成几何体。
X树齐刷刷地变成了深绿魔方。
跑动着的人们开始滚动,
穿裙子的玻璃球互相碰撞。
她能感到的黑色在蔓延,
不是黑夜,不是恐惧,
不是她内心常听见的雄辩言辞。
她开始寻找初衷,
独自坐在树下默诵五遍《心经》,
顺着自己心事,但没变成金字塔梯形,
在三条长椅中的其中一条,
她逆着球的潮流变成了正方。
楼宇间,黑方体相互接近,但不碰撞。
相互远离,但不释放引力。
她终于回忆起自己
是逃出细节生活的抽象价值。
她来是为寻找同类,
为消除物的控制。每天克制欲望,
就是让自己活成不赖、不败、不坏。
她不想否定自我,
即使世界灭成一个死点,
她仍认为,她的存在都是她自己创造的。
既然是自己创造的就要肯定
再肯定一番,无论是方,是圆。
丛书简介:
“大雅诗丛”国内卷第三辑由著名诗人雷武铃主编,包含王志军《雪人的冬天:诗选2016—2022》、王强《刚坚事》、刘巨文《啄木鸟来访》、杨震《悲歌与列传》、张国辰《根器》等五部,这五部诗集内容上既有乡土题材的绵延拓展,也有对现代生活的洞察关涉,既有向内的探寻奔突,也有向外的注目观察。雷武铃教授将他们的诗总结为“一种自我修养”,与当今社会现实、个体存在的孤独困境相关,他们用语言和真实之间最紧密的触及方式,将具体有形的语言融合进了一种更高的无形的意义之中。
丛书信息
【“大雅诗丛”国内卷第三辑】
《雪人的冬天:诗选2016—2022》王志军
《刚坚事》王强
《啄木鸟来访》刘巨文
《悲歌与列传》杨震
《根器》张国辰
目录
刚坚事
第一辑
湖边浪
梦与刀
一种现实
雨类
喝酒
成功学
他有一座城市
楼宇之间
“妈妈,抱我”
铁钉
一场大火必从天空倾泻
被质疑的男人
野湖终曲
求婚
卖电钻
狗命
正义
暴力挽歌
雨牢
刚坚事
在托勒海
终日劳作
猪圈
动物们
第二辑
小小院
山里下雨
旧事
风哨
大雪
桌上
盘子问题
写景时光
哈滂瀑布与界碑
感应史
飘忽的事物
快2线区间
偷水
孙达文,你长大了吧
58场 山顶 日
心理建设
雨雾天
七面纱舞
唱歌
我一眼就认出了她……
消瘦的姑娘
成年
女人的密码
接受祝福
年终总结
杜某某
松林谷里的疯子
第三辑
开春
河边
旅途所见
高悬的果实
云的戏剧
圆圈
绿X同学
较真
鼠洞
肚子疼
田野中心
夜景
安息树
深渊
黑色机关
冰棍
世间他
僻静地儿
白墙
二红的机会
后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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