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泊桑的作品无限地丰富多彩,无不精彩绝伦,令人叹为观止。
★莫泊桑的作品是世界短篇小说的典范,辛辣讽刺和细腻抒情的完美结合在他的作品中体现得淋漓尽致。
★精选莫泊桑堪称经典的短篇小说17篇,完整反映19世界后半期法国社会的现实。
《莫泊桑短篇小说选》精选了莫泊桑创作的堪称经典的短篇小说17篇,包括《项链》《羊脂球》《我的叔叔于勒》《菲菲小姐》等经典名篇。莫泊桑的短篇小说反映的社会面十分广阔。在他笔下,各种社会事件,如战争、政变、普选等,都得到了真实的体现,莫泊桑的短篇小说是一幅19世纪下半叶法国社会风俗画,是整个社会的缩影。
我的叔叔于勒
一个蓄着白胡子的老乞丐向我们讨要施舍。我的朋友约瑟夫?达弗航什给了他五法郎。我很惊讶。他对我说道:
“这个不幸的人让我想起一件往事,一件如影随形地困扰着我的事。我这就把它讲给你听——”
我的家在勒阿弗尔,并不富裕,勉强糊口,就是这样。父亲每天工作到很晚才从办公室回来,但赚得很少。我有两个姐姐。
我们生活拮据,母亲深受其苦,于是她经常找出些尖酸刻薄的话针对她的丈夫,含沙射影、恶语相向。那个可怜的男人在这种情况下会有一个让我深为同情的动作:他张开手掌,抚上额头,仿佛要擦掉一滴并不存在的汗一般,而且他什么也不回应。我感觉到他无可奈何的痛苦。我们一切从简;我们不接受晚餐的邀请,为了不必回请;我们在减价时购买生活必需品,商店的那些库存货。我的姐姐们自己做裙子,而且对十五生丁一米的装饰带的价格要讨论很长时间。我们平常的食物只有油腻的浓汤以及变换各种调味汁的牛肉。据说这样吃卫生又滋补,但我宁愿吃些别的东西。
他们经常会因为纽扣丢了或者裤子被扯破而对我大发雷霆。
但是每个星期天我们都会穿着礼服去海堤漫步。我的父亲,身穿礼服,头戴礼帽,戴着手套,伸出手臂让我母亲挽着。我的母亲穿得像节日里挂满彩旗的轮船。我的姐姐们,最先打扮停当,等待着出发的信号。然而,在最后一刻,总是会在一家之主的礼服上发现一个被遗忘的污渍,于是就得迅速用浸了汽油的旧布把它擦掉。
我的父亲,头上还戴着他那顶礼帽,脱去上身外衣,穿着马甲露出衬衫袖子,等待着这道程序完成,而我的母亲戴上她的近视眼镜并摘掉手套,以免弄脏,加紧弄着。
我们庄重地上路了。我的姐姐们互相挽着胳膊走在前面。她们都到了婚嫁年龄,于是我的父亲母亲就带她们到城里露露面。我待在我母亲的左边,我父亲一直在她右边。我现在还记得我那可怜的父母在星期天散步中矫揉造作的神态:面部表情僵硬,举止严肃。他们步态庄重、腰板笔挺、双腿僵直地往前走着,仿佛有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的成败已经取决于他们的举止了。
而每个星期天,在看到那些从遥远而陌生的国度返回的大轮船进港时,我的父亲总是老生常谈道:
“嗯!要是于勒在那里面,该多么令人惊喜啊!”
我的叔叔于勒,是我父亲的兄弟,是全家人唯一的希望,他不再是全家的梦魇。从我童年起就听人谈起他,他对我来说很熟悉,仿佛我一见到他马上就能认出来。我了解直到他动身去美洲那天之前的所有生活细节,尽管人们压低了声音谈论他人生的那个时期。
据说,他以前品行不端,也就是说他挥霍了一些钱财,这对穷苦人家来说可是罪大恶极了。在有钱人家,吃喝玩乐的男人不过就是做些荒唐事。他是人们笑着称之为纨绔子弟的人。在穷人家,一个逼迫父亲耗费老本的儿子就成了一个品行恶劣之人、一个无赖、一个混蛋。
而这种区别是有充分理由的,尽管事实都一样,因为唯有结果才能决定行为的严重性。
于勒叔叔在把他那份遗产挥霍到最后一个子儿后,又把我父亲所指望的那份糟蹋了不少。
按照当时的惯例,他被送上一艘从勒阿弗尔到纽约的商船到美洲去了。
一到了那儿,我的叔叔于勒就做起了我们不知晓的什么买卖,于是他很快写信说他赚到一点儿钱了,而且他希望能够补偿他对我们造成的损失。这封信使全家人激动万分。于勒,正像俗话说的,过去一文不值,如今突然变成一个诚实的人,一个体面的小伙子,一个名副其实的达弗航什家的人,像所有达弗航什家的人一样刚正不阿。
另外,一位船长还告诉我们于勒租过一个大店铺还做着大生意。
两年后,第二封信上说:我亲爱的菲利普,我给你写信是要让你不要担心我的健康,我身体很好。生意也很顺利。我明天动身去南美洲做一次长期旅行。我可能会好几年不告诉你我的近况。如果我不给你写信的话,你不要担心。我一发财就回勒阿弗尔。我希望这不会太久,那我们就可以一起幸福地生活了……
这封信变成了全家的福音书。我们一有机会就读一读,还拿给所有人看。
事实上,十年中,于勒叔叔再也没有告知过我们他的近况,然而我父亲的期望却与日俱增,而且我母亲也常说:
“等那个好于勒回到这儿时,我们的境况就会改变了。他可真是一个有办法的人!”
于是每个星期天,一看到轮船从天际驶来,向天空喷出一股股粗蛇状蜿蜒上升的浓烟时,我父亲总要旧调重弹:
“唉!要是于勒在那船里,该多么令人惊喜啊!”
而我们几乎可以料想到于勒挥着手帕,并且喊道:
“喂!菲利普!”
他肯定会回来,对此我们构筑了无数个设想,我们甚至要用叔叔的钱,在安古维勒附近购置一栋乡间别墅。我不能肯定我父亲是否已经就此着手进行洽谈了。
当时我的大姐二十八岁了,二姐二十六岁。她们都没有结婚,而这是全家人的一大愁事儿。
终于有人来向二姐求婚了。他是个职员,不富裕,但正直。我一直确信那个年轻人不再犹豫并下定决心,是因为有一天晚上我们给他看了于勒叔叔的来信。
我们家急切地接纳了他,并且已经决定婚礼后全家人一起去泽西岛做一次短途旅行。
泽西岛对穷人们来说是旅游的理想之地,距离并不远,乘邮轮过海就可以踏上外国的土地了,这个小岛属于英国人。因此,一个法国人,乘两个小时的船就能看到邻国的风景,也可以研究一下这个飘满大不列颠国旗的小岛上的风俗习惯。不过如那些直言不讳之人所言,那里的风俗习惯糟糕至极。
这次的泽西之旅成了我们关注的重点、我们唯一的期待、我们永恒的梦想。
我们终于动身了。这些仍历历在目:生着火的轮船停靠在格朗维尔码头上;我父亲惊慌失措地监督着把我们那三个包裹装船,我那焦虑不安的母亲挽住了我那未婚的姐姐。我二姐出嫁后,大姐就仿佛是她那窝雏里落单的一只小鸡,而在我们身后,是那对新婚夫妇,他们一直落在后面,这使我经常回过头去。
轮船鸣了笛,我们已经上了船。船离开了海堤,在平整如绿色大理石桌面般的大海上驶离。我们看着那些海岸消失,和所有那些很少旅行的人一样开心并且得意。
礼服下的父亲正挺着他的肚子,礼服的所有污迹当天早上我们已经仔细擦掉了,于是他周身散发着出门日子所特有的那种汽油味,这种味道总是让我意识到是星期天了。
突然,他发现两位先生正在请两位优雅的女士吃牡蛎。一个衣衫褴褛的老水手一刀撬开贝壳递给那两位先生,然后他们递给两位夫人。她们优雅地吃着,在精美的手帕上托着牡蛎并把嘴凑上前去以免弄脏裙子,接着动作小而迅速地吸吮掉汁水,然后把贝壳扔进大海。
我的父亲一定是被这个在行进中的船上吃牡蛎的高雅动作所诱惑了。他觉得这个动作有派头、文雅、风光有派,于是他走近了我的妈妈和我的姐姐们,问道:
“我请你们吃几只牡蛎,怎么样?”
我母亲因为怕破费而犹疑着,但是我的两个姐姐立刻就答应了。我母亲语气不悦地说道:
“我害怕伤胃。只请孩子们吃吧,但是不要太多,会生病的。”
然后,她朝我转过身来,补充道:
“至于约瑟夫嘛,他就不用吃了,不能溺爱男孩子。”
于是我就待在母亲身旁,觉得这种区别对待很不公平。
我的目光尾随着我的父亲,他声势浩大地带领他的两位女儿和一位女婿朝衣衫褴褛的老水手走去。
那两位夫人刚刚离开了,我父亲指给我的姐姐们应该如何吃才能不让汁水流出来,他甚至想做个示范,于是他抓起一只牡蛎。在试图模仿那两位夫人时,他打翻了牡蛎,洒在了他的礼服上,于是我听到我的母亲低声抱怨道:
“还是老实待着更好。”
但是我突然觉得我父亲很焦虑不安,他退开了几步,定定地看着拥挤在卖牡蛎的老水手周围的家人,然后,猛地,他朝我们走来。我觉得他面色惨白,眼神怪异。他低声地对我母亲说道:
“奇怪了,那个卖牡蛎的人和于勒真像啊。”
我的母亲目瞪口呆,问道:
“哪个于勒?”
我父亲又说道:
“就是……我弟弟……我要不是知道他正在美洲风光无限,我会以为这就是他了。”
母亲惊慌失措结结巴巴地说道:
“你疯了!既然你明明知道这不是他,为什么还要说这些蠢话?”
但是我父亲却坚决要求道:
“你去看看吧,克拉丽斯,我更愿意你自己亲眼核实一下。”
她起身去找她的女儿们。我也一样,一直看着那个人。他苍老、邋遢、满脸皱纹,目光从他的活儿上移不开。
我母亲回来了。我发现她在发抖。她急匆匆地说道:
“我觉得是他。你去向船长打听一下情况吧。要特别谨慎,以免这个无赖现在又赖上我们!”
我父亲走开了,而我跟上了他。我感觉格外激动。
船长是位高个子的先生,清瘦、蓄着长长的颊髯,一副自命不凡的神情在甲板侧面过道上散步,仿佛他在指挥开往印度的邮轮。
我父亲彬彬有礼地上前同他攀谈起来,用恭维话问他一些关于他职业的问题:
“泽西岛有什么重要性?岛上的物产都有什么?人口总数是多少?风俗习惯如何?土质状况怎么样?……”
他们如此谈论着,其他人还以为在谈论美利坚合众国呢。
接着他们谈到了搭载着我们的这艘轮船“快捷号”,继而,他们终于谈到了船员,我父亲终于声音惴惴地说道:
“您这儿有一个剥售牡蛎的老头儿,他显得很引人注目啊。您知道这个人的某些底细吗?”
这番对话终于惹恼了船长,他冷冰冰地回答道:
“他是我去年在美洲发现并带回国来的法国的一个老流浪汉。他啊,据说,在勒阿弗尔有些亲戚,但是他不想回到他们身边,因为他欠他们钱。他叫于勒……于勒?达尔芒什或者达尔旺什,总之,差不多的什么姓吧。好像他在那边一度富裕过,不过您看看他如今沦落到什么地步了。”
我父亲变得面无血色,嗓子发紧,目光惊恐,一字一顿地说道:
“啊!啊!很好……非常好……我并不感到奇怪……非常感谢您,船长。”
说完他就走了,而那位船长惊愕地看着他走远。
他回到了我母亲的身边,他脸都变了样,以至于我母亲对他说道:
“你先坐下,别人会发现端倪的。”
他跌坐在长凳上,吞吞吐吐地说道:
“是他,就是他!”
接着他问道:
“咱们怎么办?”
她激动地回答道:
“得让孩子们离远点儿。既然约瑟夫全都知道了,就让他去把他们找回来吧。尤其得留意别让我们的女婿觉察到任何事情。”
我父亲似乎惊呆了。他低声说道:
“真是飞来横祸呀!”
我母亲勃然大怒,又说道:
“我早就料到这个骗子会一事无成,还会再拖累我们的!好像我们能从一个达弗航什家人的身上有所指望似的!”
而我父亲像每次挨他妻子责备时做的那样,伸手抚上额头。
她又说道:
“给约瑟夫点儿钱好让他现在去把牡蛎的钱付了。现在就只差被那个乞丐认出来了。那样这艘船上就会有热闹看了。咱们去另一头吧,别让那个人靠近我们!”
她站起身,他们给了我一枚五法郎的银币后走开了。
我那两个正在等父亲的姐姐们感到很意外。我说妈妈晕船有点儿不舒服,然后我问那个卖牡蛎的人:
“我们该付您多少钱,先生?”
我真想道一声:叔叔。
他回答道:
“两法郎五十生丁。”
我递上我那五法郎,他又找给我零钱。
我看着他的手,一双布满皱纹的可怜水手的手,我又看着他的脸,一张衰老而苦难的脸庞、愁云惨淡、不堪重负,我一边暗自思忖道:
“这是我的叔叔,爸爸的弟弟,我的亲叔叔啊!”
我给了他十个苏的小费。他向我道谢:
“上帝保佑您,我年轻的先生。”
他说这话时,带着那种一个穷人接受施舍的声调。我想他在那边一定讨过饭!
我的姐姐们凝视着我,对我的慷慨感到惊愕。
当我把剩下的两法郎交给我父亲时,我的母亲惊讶地问道:
“需要花三个法郎?……这不可能。”
我语气坚定地表示道:
“我给了十个苏的小费。”
我母亲吓了一跳并盯着我说道:
“你疯了!把十个苏给那个人,给那个无赖!”
她在我父亲指着女婿的眼神示意下停了下来。
接着大家不作声了。
在我们前方,天际处,一个紫色的阴影仿佛从大海中跳了出来,那就是泽西岛了。
当我们靠近海堤时,我心里升腾起一种强烈的愿望,再去看一眼我的叔叔于勒,走到跟前,对他说些温情的、安慰的话。
然而,因为没有人再吃牡蛎了,他就不见了,大概是下到散发恶臭的货舱底部去了,那个不幸的人的栖身之所。
而我们回来时为了不遇上他而乘坐了“圣?马洛号”船。我的母亲满腹焦虑。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我父亲的兄弟!
这就是为什么你以后时而会看到我给流浪汉五法郎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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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莫泊桑的作品的时候,可以是笑或是哭,但永远是发人深思的。
——左拉(法国作家)
★他是19世纪末法国文坛上卓越的天才。
——屠格涅夫(俄国作家)
★莫泊桑的遒劲、简洁、自然的语言带着我们衷心喜爱的土地的香味。他拥有法兰西语言的三大优点,首先是明晰,其次是明晰,最后还是明晰。
——法郎士(法国作家)
★莫泊桑之后,实在没有什么短篇小说可言了,不过大狗叫,小狗也叫,我们总还得汪汪汪地汪一阵子。
——契诃夫(俄国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