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中父亲送我起程
赵远利
坐在高速奔驰的高铁上,温暖而舒适。小桌上的茶杯里袅袅地腾起一缕缕茗香,不时有旅客和列车员从走道穿过。我看看手表,大概两个小时可以到达南京,于是昏昏欲睡,眼前杂志上的字迹渐渐模糊,耳边的轻声细语也渐渐远离我的世界。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有人喊了一声:“下雪啦,下雪啦!”车厢里的人都一齐向车窗外望去,我也猛地惊醒,抬起头向车窗外望去,只见漫天遍野的雪花大片大片地落下来,铁道两边的山峦、原野、树木、村庄都蒙上了一层白茫茫的细纱。江南的冬天很少下雪,不过这两年冬天杭州都下了大雪,雪后的西湖银装素裹,宛如仙境,美得令人窒息,我们尽情地欣赏了难得一见的断桥残雪的美景。记得前年冬天大雪铺地,单位因此还放了两天假,着实让我们开心了两天,既欣赏了雪景,又放松了身心。
是的,是雪,窗外真的下大雪了!望着窗外飞舞的雪花,我想起了家乡山村的下雪天,特别是当年我读师范一年级的时候那场大雪。那一年正月十六师范学校开学,因为连续下了几天的大雪,地上的积雪已经有半尺多厚,我家屋檐上挂着一排半米多长的冰凌。开学的日子到了,我望着漫天飞舞的雪花,皱着眉头对父亲说;“雪太大了,我晚两天再去上学吧?”父亲听完,沉思了半晌,才说:“读书写字是学生该做的事儿,就像农民种庄稼一样,开学了就该去上学,难道可以在家里睡懒觉享清福,不去上学吗?”我知道我是拗不过父亲的,于是只好默默地整理自己的行李。父亲推着家里那辆破旧的自行车,带着我去十多里外的游集镇坐班车。
一开始父亲让我坐在自行车后座上。父亲气喘吁吁,佝偻着腰,上身尽量前倾,两只脚费力地一上一下地蹬着车子。仅仅骑了一小段路,头上就直冒热气,汗水顺着头发往下滴。我从车后座跳下来,对父亲说:“雪太厚,又上冻,路太滑,我还是下来走着吧!”
父亲依然倔强地说:“你上来吧!我带得动你的。”
我故作埋怨地回答:“坐在车子上不舒服,还不如走着呢!”
“哦,那好吧!推着车子走也好,我们边走边聊。”父亲下了车,一下子没有了原先的严厉,笑呵呵地看着我说。
路上没有一个行人,铺满大雪的乡间小路只有几行稀疏的脚印。雪花像柳絮漫天飞舞着,落在父亲的头发上、肩上,可是他的步伐却是那么坚定和稳健。父亲边走边说:“村子后边那块菜地可以申请做一处宅基地,准备给你盖三间大瓦房,等将来给你娶媳妇住。”
我耳朵听着父亲滔滔不绝的絮叨,心里却有点不耐烦,说这些干什么呢?仿佛这些事情与我毫不相干。我们走到张东湖村的砖窑厂,自行车轮胎上沾满了雪,连推车都很费力了,于是我对父亲说:“我自己去镇子上坐车,你回去吧!”可是父亲却不放心,就把自行车放在砖窑厂,还是坚持送我到游集镇。
北风夹杂着细细碎碎的雪花,在半空里斜斜地掠过。镇子的街道上有几位乘客也在等车,他们聊着天,嘴里冒着热气,双手插在袖筒里,跺着脚,转着圈,仿佛这样就可以暖和一些。我和父亲也加入他们的“取暖行动”。我怕等车的时间太长,再一次劝父亲回去,可是他还是坚持着说:“等你上了车,我才能放心回去。”
终于等到车过来了,乘客们一拥而上,父亲不顾脚下湿滑,扛着沉重的行李,仿佛一位冲向终点的赛跑运动员,速度比我这个大小伙子还快。我上了车,他让我坐在车窗的位置,又转身叮嘱说:“记着下车拿着自己的行李,包里还有两个煮好的鸡蛋,路上饿了吃,到学校里要好好读书。”
车开动了,我擦了擦车窗上的水雾,透过模糊的玻璃,看到了父亲脸冻得通红。他朝我挥了挥手,目送着我离去。父亲那寒风中瑟瑟发抖的身影越来越小,最后消失在茫茫的飞雪中。
从初中到师范,从大学到我参加工作,在这条通往外面世界的小小山路上,父亲就是这样一次一次地送着我去上学、去上班,支撑着他的是单薄的身躯,还有那对子女满含期待的坚定信念——相信自己的孩子会出人头地,会为这小小的家庭争光。因此在这条崎岖不平的山路上,父亲送我上学的身影深深地烙在我的心底。在以后的日子里,无论我在生活中遇到什么困难,都能够勇敢面对,激励着我不断向前。
岁月流逝,花开花落,一个个平淡无奇的故事随着风雨消逝,有多少聚散离合在记忆中淡去,但是每当雪花飞舞的日子,我就会想起那条崎岖的山路,想起父亲那个雪天送我去师范读书的情景…… P3-5
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