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范仲淹
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
翠。山映斜阳天接水,芳草无情,更在
斜阳外。
黯乡魂a,追旅思。夜夜除非,好梦留
人睡。明月楼高休独倚,酒入愁肠,化
作相思泪。
【注释】
黯乡魂:江淹《别赋》:“黯然销
魂者,唯别而已矣。”
【鉴赏】
范仲淹(989—1052),字希文,吴县(今苏州)人,北宋名臣。仲淹幼年丧父,苦学成才,宋真宗大中祥符八年进士,后官至参知政事。他向来有“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岳阳楼记》)的胸襟,曾经主持“庆历新政”。范仲淹在地方为官多年,政声卓著,尤其在西北组织军民抵抗异族入侵,颇有功绩。他去世后,谥号“文正”。范仲淹是正人、名儒,他传世的诗词不多,词风开苏辛之先河。这首《苏幕遮》写出了文正公英雄面目之外深致柔情的一面。宋黄昇《唐宋诸贤绝妙词选》卷三选录此词,词牌下注有“别恨”二字。今人唐圭璋所编《全宋词》在此词牌下注有“怀旧”二字。“别恨”也好,“怀旧”也好,都点出了这首词的主旨:这首词写的是宦游之人的乡魂旅思。
词的上片主要写景。所写景色是作者于黄昏时独上高楼,凭栏眺望所见。前两句一句写天,一句写地,言简意赅,如丹青高手,草草两笔,便勾勒出一个典型的空寂寥廓的深秋世界:天空高远,一碧如洗,地上铺满了落叶。这两句已暗中写出季节。“秋色连波”则是点明时序。“秋色”,即“碧”天“黄”地也。天地是大景,是背景,是横扫一眼所见,一派浑然。接下来,诗人的视线必有所聚集,他聚焦在一派江流之上,因此说秋色“连波”。此后数句,诗人的眼波始终随着江流的水波而波动:江面上的寒烟,江边的层层山峦,山峦背后正在沉落的夕阳,水波又流向极远处的天际线,与天色混成一体……上片的最后两句,着笔在“所见”之外的不可见处。作者的眼波一一拂过所见的景物,缓慢远眺,思绪也随之流而不住,终于在再无可眺望的天际线处,眼波停住了,但思绪停不下来,向更远处延伸出去,由实景而入虚景(想象)。“青青河边草,绵绵思远道”(《饮马长城窟行》),芳草能一直延绵至大地穷尽处,正如人的思绪连绵难断。“无情”二字明写芳草,实是写人。芳草固是无知且无情,那么人能像芳草一样吗?写景之中,已经带出情绪。
词的下片专于抒情。“黯乡魂,追旅思”,说明作者衷情所系乃在思乡。黯,原为幽暗无光之意,引申为情绪低落、愁眉不展。追,追随纠缠之意。这两句为倒装句,实际是“乡魂黯”“旅思追”。“好梦”一句是反语。思乡心切,应是辗转难眠才符常情,但作者偏偏不写难眠,而写“好梦”。卓人月《古今词统》评论说:“人但言睡不得尔,‘除非好梦留人’,反言愈切。”若进一步追问,这个“好梦”是什么梦呢?岂不是“梦回故里”吗?明夜高楼句,说明是登楼的见闻感慨。登高,本就容易引发愁思,何况是“独”登楼,更于愁思中见凄苦矣。此情此景,一腔愁绪怆恻无从排解,唯有“借酒消愁”,但酒并没能起到“消愁”的作用,思乡之情反而越饮越浓,无从抑止。关于最后两句的意境,唐圭璋先生评道:“酒入肠化泪亦新。”新,就是道前人所未道。注意,“相思泪”是由酒催发出来的。作者毕竟是“内刚外和”(《宋史》评语)的汉子,如果没有
酒劲催动,理智不曾松懈,感情的闸门一直严加关闭,他也不会落泪。有道是: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恰恰是酒力激发,将诗人那一腔子百转千回的柔情转化为难以抑制的泪水表现出来。这泪不是疲弱者的眼泪,而是英雄泪,唯其如此,越发显得颗颗泪珠都寓着深情。实际上,范仲淹很擅长在词中写“英雄泪”,如“将军白发征夫泪”(《渔家傲》),“愁肠已断无由醉。酒未到,先成泪”(《御街行》)等。
此词主旨,多数人都认为是思乡。独有黄苏《寥园词评》唱异调,认为:“梦不安枕,酒皆化泪矣,其实忧愁非为思家也。文正当宋仁宗之时,扬历中外,身肩一国之安危……而文正乃忧愁若此,此其所以先天下之忧而忧矣。”此虽然有过度阐释之嫌,不妨也聊备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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