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让我们瞬间长大》:
那时,他穷,妻子病了,他连块肉都买不起,也没人赊账,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妻子绝望地死去。他伏在棺材上发誓,一定要活出个人样来。
他是我的父亲。在我刚刚学会走路的那年,他带着我来到深圳。
他认为凭他的勤奋可以创出一片天地来。他在郊外租了个房子,安顿了一下,他就出去找事做。每天他都回来得很晚,他说深圳有淘不完的金子,那时我并不懂淘金的意思,我只关心他给我带回了什么好玩的,好吃的。
五岁,我想读书了,他把我送进幼儿园,可是只过了一个月他就把我接出来,因为交不起学费,他只好自己去废品站找了几本旧书来教我。我哭,我闹,他就紧紧抱住我说:“孩子,相信我,我一定会让你念最好的学校,住最好的楼房,坐最好的汽车。”我坐在炎热难熬的项楼,感觉他的话像冰块儿一样让人瞬间崩溃。
六岁,他给我的承诺依然没有实现,我只好每天都站在人潮汹涌的街头,羡慕地望着那些穿戴着整齐校服的学生,一次次心酸地落泪。
七岁,我依然待在繁华的街口张望,但我不再相信他能给我好的生活。那些说了一次又一次的承诺,只能换来我的一声声嘲笑,终于他忍不住了,起身说:“孩子,我也想给你荣华富贵,我想干干净净地起家,只是……”之后的几天,我再没看到他,后来才知道他做了不该做的事情。
他出走的第七天,我站在路口继续等他,远远地就看见他像鱼一样从围墙里翻过来,他左手上绑着厚厚的纱布,右手拎着一袋子东西。看见我,他喜笑颜开地说:“看,这是爸给你买的。喜欢不?要是不中意,我再去买。”
我欣喜地拿过来,亲了他一口,我说:“爸,你好伟大。”那次是我这辈子吃的唯一一次肯德基,也是我在公开场合喊的最后一次“爸”。之后的十年里,只要我看到“肯德基”这个名字,就想起他做的那些事,内心就充满了恨。
有一段时间,他就在家里养伤,我几次问他伤口的事,他总有意地掩饰。
那年的冬天,特别冷,我睡在单薄而冰冷的床上,终于没有坚持住,病倒了。他抱着我去医院。医生说孩子得赶快住院,否则有生命危险,要他去办住院手续,要一千元。他掏尽了所有的袋子,也才凑了107块钱,他跟医生求情,问能不能缓两天,他一定想办法。医生无奈地说,这是制度,他无可奈何。他急了,把我放在凳子上,人扑通一声跪下来。
他的头都磕得出了血,而医生只是鄙夷地望着,不理会这绝望的求助。我已经忘了,当时我们是如何走出这家医院的,但我记住了那个晚上,他仇恨的眼光像火一样燃烧。
我最后还是没有死去,我康复的那天晚上,医院就失了火,而这一切据说都是他的杰作。
元旦那天,我从睡梦中被吵闹声惊醒。我想着他,连忙奔下去,见很多警察荷枪实弹地围在一个珠宝店门口,里面不断有人奔出来。
我鼓起勇气走过去,远远地,就看见他用刀挟持着一个服务员,他的脸上到处都是血,衣服被撕成了碎片。我慢慢走过去,他突然见到我,一张脸顿时变得煞白。我也望着他,只是眼里尽是恨意。我恨我的父亲竟是这样的人,丢了一个男人的尊严。对视良久,我转头就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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