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荣耀,还是人性的贪婪?是爱情,还是为了捍卫信念?这位沦为牛肉场保镖,与史上著名斗牛士同名的前南美游击队员,独自面对一场各路人马齐聚、最光怪陆离的战争。
一封寄至火地岛的简单书信,一袋窃自昔日纳粹德国的十四世纪、价值难以估计的金币,一位饱受智利独裁政府摧残的女孩,引发一场惊天动地、可歌可泣的殊死战。
塞普尔维达笔力万钧,透过新写实主义的风格,铺陈尔虞我诈的精彩情节,场景环绕柏林、汉堡、火地岛,令人目不暇接,爱不释手。
“你好,布拉乌里奥。要去旅行吗?”
“是啊。我要去瑞士把赚来的钱存起来。我在为一种与众不同的商品担任独家代表、广告宣传人和经销商。老兄,我可以向你保证,那绝对是与众不同的。”
“生产商是谁?”
“一种树,妈的,我卖鳄梨。”
我知道这封信肯定会经过一番辗转才能到达你们手里。但要知道,记忆并不总是可靠的,而且任何与蓄意背叛沾边的告白都是不可信的。
我背叛了一个人,他是我最好的朋友。
火地岛:空中的卡拉鹰
看到路边有个骑在马上的人,“潘帕之星”的司机双眼一亮。除了被汽车尖利的喇叭声吓跑的两只美洲驼,连续五个小时映入他视野中的只有笔直的公路。车的前方是路,左边是长着尖叶须芒草和卡拉法特树的大草原,右边是海。海水不停地咆哮着穿过麦哲伦海峡。此外就再没有别的什么了。
骑马人在大约两百米开外的地方,马很瘦,鬃毛浓密,正开心地啃着地上的草。那人一动不动,整个身子深深地裹在一件黑色彭丘中,外套大得连马背也盖住了,窄边的高乔帽遮住了眼睛。司机停下车,用胳膊肘抵了抵副驾驶。
“醒醒,帕切科。”
“怎么啦?我没在睡觉啊,先生。”
“没睡?你的呼噜声大得都盖过引擎的声音了。有你这么个助手可真他妈的好!”
“都怪这条路,四周都是一样的景物,看得人犯困。对不起!您要一杯马黛茶吗?”
“你看,那个老家伙好像睡着了。”
“只有一个办法可以知道,先生。”
汽车里的旅客被长途旅程折腾得快要散架,一些人耷拉着脑袋在睡觉,另一些渐渐清醒过来的人在意兴阑珊地聊着足球比赛的失利或是一天比一天低的羊毛价格。司机转过身来,示意大家看那个骑在马上一动不动的人,然后做了个手势让大家安静。
“潘帕之星”滚动着车轮缓缓往前开,在睡着的骑马人跟前停下。马丝毫不为所动,照旧啃着地上稀稀拉拉的草。骑马人停在一个涂成红黄两色的奇怪的木质建筑物旁。这是一个搭在高出地面一米半的木桩上的鸽棚似的东西,差不多能容纳一个人在里面舒服地睡觉。
震耳的汽车喇叭声惊动了那匹马,它抬起脖子,扬了扬头,瞪着两只受了惊吓的大眼睛,猛地一转身,差点把骑马人甩下来。
“安静!安静点,蠢东西!”那人吓得喊道。
“醒醒吧,老家伙!我差一点儿就轧到你了!”司机在助手和乘客们的大笑声中招呼道。
“臭小子,你个混账东西!”那人一边拍着马脖子让它安静,一边骂道。“别发火,气大伤身啊。让开些,我们要往邮筒里投信。”“有没有我的信,小子?”“谁知道,得你自己到邮筒里去找呀。”
副驾驶下了车,走近那个奇特的邮筒,打开邮筒的门,门上写着:五号信箱,火地岛。他从里面取出几个皮绳捆绑的邮包,还有一个印着智利邮政标志的大口袋。他拿着这些上了车,几分钟后又扛着一些火漆封口的包裹和一个邮政口袋下来了。把这些东西都塞进邮筒后,他故意很夸张地关上了邮筒的门。
“看看有没有人还记得你吧。”
骑马人看着“潘帕之星”开远了,它越来越小,直到成为大草原背景中一个模糊的点,这时他才刺了一下马,让它走近邮筒。
信上说:“对不起,汉斯。以前的那帮人会去找你的。咱们地狱再见吧!你的朋友,乌尔里希。”“好吧,该来的总要来的。我已经等了四十多年了,随他们什么时候来吧。”他一边嘟哝着一边又读了一遍手中随风飘动的信。
马被银马刺轻轻刺了一下,开始小跑,带着骑马人进入了大草原。草原上又高又壮的牧草在正午的阳光下煜煜生辉。突然,骑马人拉住缰绳让马停了下来,双脚蹬在马镫上抬头望向天空。一对卡拉鹰正在高处盘旋。
“难道这些大鸟早已嗅出了厄运的气息?”他大声喊道,说罢立刻策马飞奔了起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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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南美智利南端的火地到北欧挪威的奥斯陆,从地中海之畔的巴塞罗那到赤道之都基多,从亚马孙地区的热带大森林到北非的撒哈拉大沙漠,从皮诺切特的监狱到绿色和平组织的驳船,这位足迹遍及欧美大陆的智利作家路易斯·塞普尔维达(LuisSepulveda)1949年出生在智利的奥瓦利。他从小就幻想当一名旅行家,16岁时便到一条船上当帮厨的伙计,几乎跑遍了整个智利。后来,他又去学习,毕业于智利大学戏剧学校。20世纪70年代初,他积极参加前总统阿连德领导的人民团结党的活动。1973年,皮诺切特将军发动的军事政变推翻了阿连德民主政府,他被捕入狱。被监禁了2年后,他以8年流亡代替了余下的28年监禁,于1977年乘飞机离开智利。他本想去瑞典,但在布宜诺斯艾利斯下了飞机后,经过一番考虑,决定暂不去欧洲。这时他身上只有18美元。在可能去的乌拉圭、巴西、秘鲁、玻利维亚、尼加拉瓜和厄瓜多尔等国中,他选择了厄瓜多尔的亚马孙地区。在6个月与土著印第安人的共同生活中,他学会了狩猎、摘野果等谋生的手段,还学会了他们的语言。正是热带雨林的艰苦奇幻的生活大大丰富了他的文化知识,拓展了他的视野。他的第一部小说《读爱情故事的老人》就是以亚马孙的这段生活为素材的。这部以简洁清新的笔调反映印第安人生活的小说于1988年在西班牙发表,获得奥维耶多市基金会颁发的“迪格雷·胡安”奖。1992年,这本书被译成法文,很快成了一部畅销书。1994年作者又接连发表了《世界尽头的世界》和《斗牛士之名》两部小说,塞普尔维达很快便成了欧洲书市上看好的仅次于加西亚·马尔克斯的拉美作家。1996年他又发表新作《巴塔哥尼亚快车》。其中《斗牛士之名》发行广、影响大。
这部被作者称为黑色小说《斗牛士的名字》是一个以争夺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丢失的63枚金币为主要线索的具有侦探色彩的故事。苏丹在著名的旅行家伊本·白图泰于1369年去世时下令铸造100枚每枚10盎司的金币,并将它们埋在旅行家曾经路过的100个交叉路口下,但他的旨意未能完全实施,金币无数次易主。到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zui后一位主人死在德国法西斯的集中营里,而金币也就落到柏林警察局局长的手中。故事正是在这个背景下展开的。然而,作者着意描写的并不是故事本身,而是力图通过主要人物的生活经历来反映时代的变迁。
故事的广阔的视野是以欧美大陆为主要舞台,记述了第二次世界大战后欧洲,特别是德国发生的一系列变化、拉丁美洲民族革命斗争发展的轨迹以及产生的问题。小说的时间跨度是半个世纪,它以纳粹德国盖世太保的贪婪凶残为起点,主要叙述的却是90年代的事情。
“二战”时,在柏林法西斯监狱中,两个厌倦战争的德国看守汉斯和乌尔里希幻想有一天能离开德国去天涯海角的智利南端的火地过自由自在的生活。一个偶然的机会,他们在地窖里发现了柏林警察头子洛伊德盗取的一箱箱艺术品和63枚金币。于是,他们决定携金币取道汉堡乘船逃往智利。在汉堡他们的行动被盖世太保发现,汉斯虽得以逃脱,但乌尔里希被抓住。在近四年的严刑拷打下,乌尔里希始终没有说出“火地”的秘密。纳粹失败后,乌尔里希作为反法西斯的抵抗战士去苏联治疗被盖世太保拷打致残的身体,回国后因接到汉斯从国外寄来的信而受到审查和监禁。民主德国消失后,当乌尔里希正准备去智利的火地会见汉斯时,遭到了武装分子的劫持。他们拿出汉斯从智利寄来的信,乌尔里希知道事情败露,在生命的zui后关头,他写了封短信让朋友转给汉斯:“对不起,朋友,让我们在地狱相见!”汉斯和乌尔里希的遭遇反映了“二战”结束后德国的变化。绑架乌尔里希的是曾审问过他的原秘密警察、情报军官马约尔上尉。民主德国解体后,在前情报机构工作过的官员都受到审查。但马约尔以他出众的“才智”,摇身一变成了房产公司经理,做起了发财的美梦。而另一位情报军官加林斯基却因从事过国际恐怖活动而受到审查,妻子也因他的原因失去了美术教师的职位,并且再也不愿忍受他的粗暴态度,与他离了婚。正在他生活维艰、走投无路之际,马约尔找到了他,带他去酒吧、妓院享受“自由生活”的欢愉,并让他去智利寻找金币的下落。就在马约尔派加林斯基去智利的同时,纳粹时期的柏林警察头子也在紧张的活动,他开的一家公司的海外调查部主任克拉梅尔是前苏黎世警察,因被武器贩子打伤致残而退役,后被洛伊德雇佣。克拉梅尔通过关系从德国安全部门的危险分子名单上选中了侨居德国的智利人胡安·贝尔蒙特。贝尔蒙特在70年代曾支持阿连德政府,积极从事拉美革命斗争。他去过古巴,参加过安哥拉、莫桑比克、尼加拉瓜和玻利维亚等地的游击战争,曾任玻利瓦尔国际纵队、桑地诺阵线的指挥官。由于形势的变化,他从80年代后期开始侨居德国,在汉堡一家色情夜总会当保镖。他的未婚妻维洛尼卡在70年代曾为智利社会青年党党员,在皮诺切特军事政变后遭到军事当局的迫害,丧失了记忆与生活自理的能力。贝尔蒙特在流亡期间一直给她寄钱,期待着有一天能攒上足够的钱,治好未婚妻的病。当克拉梅尔决定雇佣他、断了他的后路,并答应他事成之后将接维洛尼卡去丹麦哥本哈根zui好的医院治病以后,贝尔蒙特决定回自己的祖国寻找金币。
小说以这两拨人马寻找金币为主要线索,将欧美两大陆90年代发生的变化展现在读者面前。一方面,民主德国解体后,与恐怖活动有关的前情报军官的生活的变化反映了德国社会的一个侧面:德国社会内部的不稳定因素与排外势力的抬头,特别是对土耳其人的驱赶、社会关系的变化、色情行业与黑社会腐朽势力的抬头。另一方面,曾从事过革命与恐怖活动的人们在新的形势下的新的心态。作者无意评述形势的演变,而是较为客观地叙述处于演变中的欧美大陆和与形势的变化有直接关系的一部分人的处境和心态。对曾经参加拉美武装斗争各个派别复杂的内部斗争作者也间接地作了介绍。加林斯基飞到智利的圣地亚哥与昔日的战友莫雷拉联系,希望得到他的帮助。但当他了解到莫雷拉已经犹豫动摇时,他毫不犹豫地借试枪的机会杀死了莫雷拉。当胡安·贝尔蒙特到达智利从报纸上看到昔日曾背叛了自己的“战友”被害的消息后,得知对手已经开始了行动。他来不及去看未婚妻便直接登上去火地的征程。这个时候,等待了40多年的汉斯知道有人来了,便自杀身亡。当加林斯基和贝尔蒙特先后赶到火地,并展开一番生死搏斗后,后者占了上风,得到了金币。贝尔蒙特让克拉梅尔兑现诺言,便去见未婚妻,憧憬着美好的未来。
小说展现了世事的炎凉,反映了90年代欧美、特别是德国统一后的状况及拉美地区的武装斗争消失后曾参加革命的人们的社会心理现实。虽然作者本人参加过70年代的革命运动,并坐过牢,有过深切的亲身体验,但他并没有对过去的一切品头论足,妄加评论,他只是通过客观展现出的一幅幅画面让读者去思索。
作者在这部紧扣心弦的小说里除了反映近半个世纪欧美大陆的时代的变迁,还突出了一个“情”字,热情地歌颂了真挚的友情和爱情:汉斯和乌尔里希几十年的友情;汉斯和火地当地的女子几十年的胜于爱情的深情厚谊;胡安·贝尔蒙特对未婚妻维洛尼卡的始终不渝的爱;曾一起参加过革命斗争的贝尔蒙特和卡诺的友情,等等。汉斯初到火地这个天涯之角时,便得到当地女子克里塞尔达的帮助,几十年来存在于他们之间的是超乎爱情之上的“两个经历过坎坷的人的友谊”,他们之间没有甜蜜的话语,但深深的情谊流露在不言中。汉斯在自杀前把房梁上藏着金币的房子交给了克里塞尔达,以表达自己zui后的情感。但不幸的是老太太被加林斯基杀害。
胡安对维洛尼卡的情也十分感人,维洛尼卡与胡安一样曾同是支持阿连德民主政府的革命青年。维洛尼卡在皮诺切特军事政变后于1977年10月被国家安全情报局逮捕,1978年被认为失踪,1979年几个流浪汉在智利首都南部的垃圾内发现了她,那时她已失去知觉,遍体鳞伤。胡安在德国得知这一消息后,一直给她寄钱,向往着能有一天治好她的疾病。当他zui后拿到了金币,走在大街上的时候,他的思绪代表了与他经历相仿的人在经历了社会大动荡后较为普遍的想法,并含有一定的寓意:“维洛尼卡,我亲爱的,既然我们已看到过死亡那冷酷的光,为什么我们还那么害怕面对生活?”
这部小说是以主人公胡安·贝尔蒙特自述的方式写出,中间穿插着第三人称的叙述。胡安·贝尔蒙特是海明威笔下的斗牛士的名字,这是贝尔蒙特引以为荣的名字,也包含了作者对小说中这个人物所寄托的深情,以及他对海明威的敬意。
路易斯·塞普尔维达从厄瓜多尔的森林出来,便到德国定居。他在汉堡居住了14年后,与他的德国妻子和三个孩子一起搬到劳芬堡,那是个与瑞士和法国毗邻的小镇,莱茵河将其一分为二。现在,他不仅从事文学创作,还去各地旅行,并参加各种文学活动。他对当前拉美文学自有一番见解。他很崇敬加西亚·马尔克斯和卡彭铁尔等老一辈作家,但他不愿走模仿别人的路,他觉得文学正在走下坡路,特别是拉美文学,不少作家学加西亚·马尔克斯那样写作,其中大部分人失败了;还有一些人力图像博尔赫斯那样创作充满知识和智慧的文学作品,但谁也没有足够的才能证明自己有博尔赫斯那样的天才,因而他们创作的作品缺少文学魅力。他曾在一次对记者的访谈中说,他是海明威的学生;他要像海明威那样用极其普通的字词写出好的作品来,并希望自己的作品能展现出与读者的日常生活不同的现实。他还认为现实永远是魔幻的,要把自己看到和了解到的现实叙述出来,让读者去思考。他把自己用类似于游记、冒险故事和侦探故事的体裁创作的小说称之为黑色小说。
路易斯·塞普尔维达这位在欧美文坛已享有盛誉的智利作家正以其特有的方式进行创作。他的作品受到了愈来愈多的读者的欢迎。(作者单位:南京大学)
——评智利作家路易斯·塞普尔维达及其小说《斗牛士之名》
陈凯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