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约翰·凯里（John Carey），英国文学评论家，毕业于牛津大学圣约翰学院，退休后担任牛津大学英国文学荣誉教授。曾于1982年和2004年两次担任布克奖委员会主席，2005年担任首届布克国际奖评委会主席。已出版作品《阅读的至乐》《知识分子与大众》《艺术有什么用》等。

译者：

黄福海，上海翻译家协会常务理事、上海诗词学会理事、上海市作家协会会员。毕业于复旦大学英美文学专业，曾留学英国利兹大学，主攻英国诗歌。长期从事英语格律诗及中国古典诗歌的独立翻译与研究，创作并发表旧体诗词、现代格律体新诗，发表有关中国古典诗歌及英诗汉译、汉诗英译的论文十多篇。

流传至今的最古老的诗歌讲了什么故事？

与荷马齐名的女诗人是谁？

欧洲人眼中的李白、苏轼作品什么样？

诗歌是用特殊的方式构成的语言，因此它会被人记诵，被人珍惜。本书要讲的，就是这些至今没有被遗忘的作品，主谈英美诗歌，兼及欧洲其他地区和东方诗歌。英雄史诗如《吉尔伽美什》《贝奥武甫》，传奇歌谣如《高文爵士与绿衣骑士》《仙后》，中世纪大师如但丁、彼特拉克，现代主义诗人如华莱士·史蒂文斯、兰斯顿·休斯……还有各个历史时期，不可不提的女诗人如毕晓普、普拉斯。他们共同构成了本书璀璨的诗人星图，他们的故事与创作写就了四千年诗歌史。

诗人告诉我们，一切都将变为尘土，但这首诗本身不会消亡。

第三十一章  东风西渐（节选）

对于此前对中国诗歌一无所知的西方读者来说，韦利翻译的诗歌显得丰富、微妙、复杂，而且又那么古老，这些都令人惊讶，而诗中描写的那些平凡生活的瞬间，可以立刻跨越几个世纪，让读者产生共鸣。例如，在一个严冬的早晨，面饼店里散发出来的热腾腾的面饼香味，让路人直流口水（这种社会观察的片言只语出现在约公元281年的一首诗中，这比英国文学出现《贝奥武甫》而初具雏形要早五百年）。

人类在失去亲人等普遍的苦难中的情状，在中国诗歌中也有生动的反映。写诗被认为是所有人都应具备的文化修养， 所以在中国有一个（对我们来说）数量惊人的诗人群体，包括男人和女人，他们都是有权有势的贵族。不管他们处于什么样的社会地位，我们都能分享他们的各种感受。 汉武帝（公元前156—公元前87）这样描写他的嫔妃之死：

她的丝裙不再发出响声，

大理石路面上扬起灰尘。

她的空房间已冷冷清清，

缤纷的落叶堆积在前门。

我渴慕那位可爱的嫔妃，

该如何平息我痛苦的心？

中国有许多诗人都是政府官员，例如多产的白居易（772—846），他的诗描写种花、记梦，甚至写自己谢顶，读起来常常像流水账。还有一位文官，也表现得相当颓唐，他就是苏东坡（1037—1101），他写过一首《洗儿诗》：

如果谁生了个孩子，

家人都希望他聪明。

可我呢就因为聪明，

恰恰毁了我这一生。

我只希望我的孩子

没有知识而且驽钝。

他以平静生活为荣，

最终当上一个公卿。

中国诗歌与西方诗歌相比，描写自然界的作品相对比较集中。王逸（约89—158）崇拜荔枝树，它的香气柔和、汁液甘美、果实“晶莹如珠”。他的儿子王延寿（112—133）记录了一只没有尾巴的小猕猴的所有细节：它会嗅东西，会哼哼，会竖起那副“灵动的小耳朵”。欧阳修（1007—1072）也同样全身心投入地审视一只鸣蝉。神童骆宾王（约638—684）所写的那首《鹅》， 据说所有中国小孩都读过，这是他在七岁时写的：

鹅，鹅，鹅，

你弯着脖子朝着天空歌唱。

你白色的羽毛飘浮在碧绿的水面，

你红色的脚掌推动着清澈的波浪。

张衡（78—139）是一位天文学家、 数学家、 科学家和诗人， 他以雄强的文笔表达了人在死亡时与自然的融合。他在想象中听见道家哲学家庄子的髑髅在说：

我是一个波浪，

在光与暗的河流上飘浮，

万物的创造者是我的父母，

天是我的床，地是我的褥，

雷电是我的风扇和大鼓，

日月是我的火炬和蜡烛，

银河是我的护城河，星星是我的珍珠。

早在欧洲浪漫主义兴起之前的几个世纪，中国诗人就在理想中构建起一种与自然共处的生活方式。李白（701—762）就非常羡慕一位名叫丹丘的隐士的野外生活：

我的朋友居住在东山的高处，

他深爱着山谷和丘陵的秀美。

绿色的春天，他躺在空旷的树林，

太阳高照时，他依然在沉睡。

松林的风，拂去他衣袖上的尘土，

布满卵石的溪流，洗涤他的心和耳朵。

我羡慕你，远离纷争与喧嚣，

在碧云的枕头上高高地躺卧。

一般认为， 唐朝（618—907）是中国诗歌的黄金时代，李白和他的朋友杜甫（712—770）都是这个时期最明亮的星辰。在中国女性当中也颇有一些擅长写诗的， 最著名的是李清照（1084—约1156）， 她的名声如今已延伸到整个太阳系。国际天文学联合会以她的名字命名了水星上的两个撞击坑。